显示屏里的数字跳到指定楼层,电梯门在黎淮眼前打开。
外面还有新的患者和家属等着进来,两人不得不分开几步,走出电梯厢。
这家私立的环境不太像医院,更像月子中心或者独立的口腔医院,装潢设施高度现代化,地上铺设的瓷砖是乳白的大理石。
两人并肩而行,不约而同看向脚底映出的倒影。
宁予年率先开了口:“这件事,你跟春棠说过了吗?”
黎淮迟缓摇了下头:“没。”
宁予年“嗯”了一声,偏头看他:“那你打算跟我聊聊吗?”
黎淮没有马上回答,他心中没有答案,之前也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按照道理,我好像是应该跟你聊聊的。”
宁予年没着急知道结果,而是问:“按的什么道理?”
黎淮迟疑了一下:“就是正常谈恋爱来说?”
黎淮这段时间思考了很多。
跟宁虞,他们的落脚点始终在互不干涉,对彼此负有限的责任上。
但正常的恋人,似乎不仅需要双方对其他人建立界限,彼此之间的“分享”也很重要。
“你不用想太多道理上的东西。”
宁予年一眼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谈恋爱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完全可以不说,没人规定情侣、夫妻之间就不准有秘密。”
黎淮又沉默了一下,脚下下意识离宁予年近了一点,笑说:“你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我没谈过。”宁予年也笑了,抬手揽上他的肩膀,“只是你不太关心你自己。”
道理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只是黎淮从不放到自己身上考虑。
黎淮反思了片刻,慢吞吞给予肯定:“是的,可能我不太关心我自己。”
宁予年长长舒出一口气,彻底不管旁边路人的目光,狠狠在黎淮肩头揉了两把,不知道是在给谁打气:“没关系!今天也是不用上班的一天!”
黎淮莫名其妙被逗笑,终于抬头看他:“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时间有点久,我对当时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心里什么想法也忘了,就……”
黎淮忽然找不到词,宁予年很懂地帮他接上:“就对你没什么影响是吧。”
黎淮再次笑出声,歪过身子用肩膀在他怀里撞了一下:“你好烦。”
宁予年:“反正不会有下次了,就让宁虞自己记一辈子吧。他是不是特后悔?”
宁予年一想到这个心情立马也好了,甚至忍不住自问自答:“他肯定后悔。估计从主动跟你提分手开始,后面的每一秒都在后悔。”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回去的一路都靠着在背后嘀咕宁虞取乐。
黎淮笑到最后,直接仰头枕在了宁予年搭在他肩头的胳膊上。
结果等他们重新推门回到肖的病房,看进去第一眼两人就傻了。
此刻坐在病床边的,赫然是老太太戴淑芬。
肖和肖洵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神情多少有些尴尬,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一见两人回来就像见到救星。
宁予年和黎淮在惊讶里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您怎么知道肖病了……”
“我怎么不能知道。”
戴淑芬憔悴的眸子里写着低落:“这也不能知道,那也不能知道,那我每天应该知道点什么。”
宁予年、黎淮皆是一顿。
肖立刻不着痕迹冲两人挤眼,示意他可什么都没说。
既然老太太自己过来了,那必然是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知道事情不对。
肖洵看着病房内几人的氛围,很有眼色地主动提了离开:“我出去买瓶可乐,哥你们要喝什么吗?”
黎淮:“酸奶吧。”
宁予年:“跟你一样。”
肖:“你怎么不问我?我也要可乐。”
肖洵看也没看床上胃穿孔的患者,径直打开门出去,搞得肖干瞪了半天。
直到黎淮再次开口说话,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肖洵竟然不喊黎淮大名,开始老老实实喊“哥”了。
“本来是应该告诉您的,但我们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就想再等等。”黎淮对戴淑芬的态度一直不错,因为戴淑芬对他不错。
当然,也只是不错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戴淑芬像是自己心里也有数,说起话甚至有几分“寄人篱下”的客气:“我找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老头子现在在哪,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老太太猜到倪向荣多半犯了事,而且是大事。
几人无声地对视了两秒,宁予年掏出手机:“我给张元打个电话。”
倪向荣暂时被关押的地方,是港市第三监区。
一个扔在郊区都算偏僻的地方。从医院开车过去一个小时往上,途经长长一段隧道才能看到监区萧索的街道。
张元给监区的狱警打好了招呼。
宁予年、黎淮带戴淑芬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人在等。
据张元说,倪向荣待在监狱这段时间相当安分,什么保外就医的法子都没用过,劳动改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像是真的年事已高,了无牵挂。
直到狱警通知他:“1348,有人来看你。”
倪向荣心脏往下一坠,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他知道自己唯一害怕面对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倪向荣早早等在那方悬挂着探视电话的窗口。
宁予年比戴淑芬先一步进来,表示他们只给戴淑芬说了经济犯罪逃税、行贿那些事,其他没提。
倪向荣对此并不意外。只是他这段时间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为自己至少能体面点见到戴淑芬。
结果当他真正看见自己的老伴一小步一小步走进来,眼泪立刻就有点忍不住。
戴淑芬走路的姿态在其他人眼里可能相差无几,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淑芬变蹒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