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将原本并拢的窗帘裹挟在窗框内外打卷,潮湿的夜露灌进房间,凉凉的,带着雨后泥土的腥甜。
黎淮人还安然无恙在床上躺着,没被吵醒,但满桌、满地的玻璃渣无一不昭示着刚刚情形的危急。
其中距离黎淮床位最近的碎片,已经飞溅到了床脚边。
这个房间太小,如果没有窗帘阻挡,这些玻璃只怕立刻能蹦弹到黎淮床上,划伤他裸露在被子外的脸。
宁虞、宁予年很快绕到床桌中间,发现书桌上多了一封信,信件拆开只有一张白纸折叠在里面,只字未写。
两人正打算拿出来仔细看看,背后躺在床上的人却是猛地一阵深吸。
黎淮陡然睁眼,几乎弹坐着直直从床上起来,雾气洗涤的眸子涣散无神,满头大汗。
他精巧的鼻尖下艳红的唇瓣微张着,唇珠随着大口大口地进气出气小幅度翕动。
宁予年想也没想放下手里的信,踩着脚底的玻璃碎坐到床边,面对面缓声搓揉着黎淮的胳膊:“没事,都是假的。”
黎淮睡下时脸上陀红的酒色,已经褪了个一干二净。
宁予年隔着睡衣摸他的胳膊都觉得凉,倾身将人揽进怀里:“只是做梦。”
但黎淮颤抖的嗓音在他耳边茫然重复:“只是做梦吗……”
只是做梦我手上为什么有血?
宁虞一看到黎淮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手就愣了:“你手上怎么回事!”
宁予年也是一愣,松开人看到黎淮满手是血的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
黎淮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向上摊开着,十指、掌心乌七八糟红成一片,有新流出来还没凝固的鲜血,也有干在掌纹里,已经变成暗红的血迹,指甲缝里也全都是。
黎淮和屋内两人一起望过去的目光愈发迷茫:“你们都能看到吗……”
那说明这次是真的。
宁予年捧着他微微打颤的手,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快炸了,想也没想扭头对宁虞吼:“打120!把严叔找过来!”
虽然宁虞也很想留下来看黎淮,但事情终究需要人做,他简单应过一声便飞也似的大步从房间出去了。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宁予年掀开被子就开始对着黎淮上上下下一番检查,刚刚他的手大概放在腰腹附近,睡衣、被褥也零零星星沾着血色。
但好好放在被子里的手怎么会受伤?
宁予年检查完一圈,确定再没其他破损才勉强镇定。
他小心翼翼展开黎淮的手指,透着血迹在眼前细柔的掌心看见了深深的抓痕和掐痕,皮开肉绽,呼应着黎淮浸满鲜红的十根手指指尖。
明显是他自己抓的。
宁予年看着黎淮还在缓缓往外冒血的伤口,嗓音干涩,觉得自己比他抖得还厉害:“以前有过吗?”
黎淮感受不到疼痛般摇头,像是还没从酒精的麻痹和睡意朦胧里醒过来:“第一次这样……”
宁予年握着他的手背开始不知所措,想问疼不疼、梦到了什么,但又张不开口。
索性一口气打了110,顺便给张元也打了电话。
没两刻,同严叔、宁虞一起出现在房间门口的,还有春棠。
实在是这个房间太偏,如果不是听见宁虞急重穿梭在楼梯走廊的脚步,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严管家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药箱,看见黎淮手上的伤情时神情无比严肃。
老人家三步并两步用脚扫踢开地上的玻璃,拽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比我想的严重,需要缝针。”
严管家手脚麻利从药箱里找出双氧水、生理盐水和碘伏,依次拧开。
宁予年很快配合着,握住黎淮的手腕伸出床沿:“疼吗?”
“清洗伤口还好,缝合会疼。”
严管家镜片后的眸子异常认真,握着双氧水朝黎淮手上一倒,血迹瞬间被冲掉大半。
严管家让宁虞过来拿着东西接着冲,自己已经开始准备麻药和缝合的针线。
他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医务兵退役,这个宅子里的小伤、急伤都是他处理:“用可吸收的缝合线,好了以后不用拆线。”
麻药打进去的时候,黎淮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的伤口还在持续冒血,严管家判断了一下麻药起效的时间,决定不再等,下手快准。
黎淮是直到针尖勾进肉里才猛然觉出实感,直接惊呼出了声,但严管家丝毫没有手软,下针依旧缜密迅速。
地毯被稀释的血水糊成一片,现场的氛围一度很凝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着黎淮欲哭的抽气,声也不敢出。
春棠拧眉看到一半就受不了了,起身便从房间出去给春煜打电话,隔着合上的门板,也能听见他在外面出离愤怒地质问。
佣人跑到房间门口汇报警察马上到了。
但宁虞的手机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