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下来,邓臣历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没有正面迎敌:“……我以为你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怀了孕结婚怎么办?”
朱桦也没瞒他关于倪向荣、宁虞的事。
“怀了孕也能结婚。”
朱桦看着邓臣历一步两步,规规矩矩近到身边才收回视线,两人并排在床边坐着:“孩子的爸爸是谁不重要,我就是喜欢孩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邓臣历想说王沧不就是,但他忍住了。
大概全世界的小孩放在朱桦面前,她都能一口说出喜欢,唯独除了王沧。
王沧是朱桦亲生的无疑,但王沧今年二十九,朱桦今年四十五。
也就是王沧出生的时候,朱桦才刚满十六。
一个“计划”之外,完全不受期待的孩子。
朱桦甚至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爸爸,是迷女干的产物。
在她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孩子已经两个月,按她的想法,胎儿是一定要打的。
但她老家沿海,家境优渥,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在基督教里,堕胎就是杀人,一旦形成受精卵就意味着有了意识、有了生命。
所以哪怕当时朱桦只有十六,她爸妈也坚持把她关在家里直到孩子落地,觉得反正不是养不起。
让朱桦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就丢给他们两个养,然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朱桦出身基督家庭,但并不信基督。
她听到她爸妈如此轻描淡写带过她怀胎的十月,只觉得荒谬。
出于仁义道德,她让王沧衣食无忧。
但每次只要低头一看见自己肚子上的妊娠纹,朱桦就怎么都对王沧喜欢不起来。
她在真正结婚以前一直没祛妊娠纹,也是想警醒自己:同样的错不要犯第二次。
朱桦是结过一次婚的,但还是为利益。
双方目的一达成,婚自然也就离了——她不信任男人。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王沧是她爸妈的孩子,是基督耶稣的孩子,或者随便谁的孩子。
但总之不是她的。
毕竟就连王沧的姓氏都没随她,只是随了她妈妈。
“四十五岁生孩子很危险了。”
邓臣历没有过多评价,只是非常中肯给出建议。
“再不要更没机会了。”朱桦垂着头又重复一遍,“我就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邓臣历看着女人纤弱无骨的手,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看朱桦也在看,展开五指似怨似叹:“我给你买的戒指你从来不戴。”
邓臣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很多事他是无所谓,但他对王沧不会无底线纵容,对朱桦更不会。
虽然他是戏文、金融双学位,可其实他只拿写剧本当兴趣,也并不希望兴趣变成谋求生计的职业。
所以他对待两个专业非常公正,甚至在金融方面投入的时间远远超过戏文。
邓臣历能在校庆上跟朱桦有接触,最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恐怖的绩点——不管多难的课都几乎能拿满分。
从大一进校就是,一直到大四。
他大三去美国做了交换,大四直接跳过国内cpa(注册会计师),打算先把全球范围认可的cfa(特许经融分析师)资格证书揣进口袋。
他从那时候就打算出国发展,后来研究生直接全奖被瑞典最top的私立精英学校录了。
虽然那学校在中国没什么名气,但在外面的地位就是国内的清北,去哪应聘都是一路绿灯。
cfa也就是研究生在读的时候拿下的。
他原本在国外实习,做投资分析,研究一级市场。
是碰上第一年的寒假家里有老人喜丧,纷纷喊他回家,他才在趁着几个月的空挡在国内又找了一份证券分析师的实习,研究二级市场。
“事故”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的。
证券法第七十三条规定,禁止证券交易内幕信息的知情人和非法获取内幕信息的人利用内幕信息从事证券交易活动。
也就是按行规,从业人员自己不得参与炒股,想炒,就只能放弃证券分析的岗位。
邓臣历一直严格遵守这等等一系列的规定,所以被人举报出来那天,他一点没怕调查,需要他提供什么都配合。
结果他名下一个账户,确确实实在他任职期间进行了买卖,甚至短短一个月,收益率全在百分之三十以上。
“铁证”如山,邓臣历当时作为一个还没出社会的学生直接蒙了,对自己根本没干过的事束手无策。
弯弯绕绕之下,是朱桦作为校友前辈想办法帮他澄清的。
澄清的过程并不容易。越进行往后,邓臣历心里的负担越重,越明白这个人情他还不起。
所以当朱桦向他提出包养关系的时候,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但说是包养,其实朱桦对他就像对爱人。
千依百顺,从不拿金主的身份压他,更不介意他继续在国外读书、工作。
只是他自己忽然不想了。
所以邓臣历现在读的戏文研究生,其实比同届晚了一年。
是他退了瑞典那边,回国现场准备,现场重新考的。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一个节点结束我们两个的关系。”
朱桦温婉的嗓音清醒又哀伤:“就从来没想过跟我结婚吗?”
邓臣历乍一听见“结婚”确实吃了一惊:“你不是要跟宁虞……”
“生意而已。只要你愿意,我完全可以放下那边跟你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朱桦字字句句,连每半句中间的停顿都在佐证自己的认真,她从很久之前就不再觉得男人靠得住:“只有你不一样臣历。”
邓臣历还没来得及张嘴,朱桦的手机果然响了。
他几乎能断定这通电话是王沧打来的。
但朱桦并不接,甚至不拿起来看,只是茫然问他:“我对你难道不好吗……”
王沧强忍心中的不适,边打电话,边听邓臣历在那头沉默良久回答:“你对我很好。”
但女人问:“那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每次到这种时候,我的手机都会响。”
王沧猛地一顿,耳边的手机正好无人接听挂断,然后他听见一阵衣物窸窣的摩擦后,监控设备也断了。
等他再打电话过去,朱桦和邓臣历的手机已经全部关机。
王沧几乎瞬间坐不住,抄起钥匙就从自己家出来。
他对朱桦的情感很简单,就是不屑和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