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予年没立马踩上梯|子对着墙体着手画,而是从左往右,沿着长廊依次看了一遍。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刚刚在楼下进来第一眼,以为春棠就是随手画。
但眼下他越看越眼熟,在记忆里仔细一番搜寻,想起这是沙皇当年专为爱妻亚厉山德拉皇后打造的温室花园。
圣彼得堡的冬宫,北国冰天雪地里永恒的“春日乌托邦”。
一百年后被“华尔街之王”约翰·古弗兰德的妻子,室内设计师苏珊,在纽约顶级住所曼哈顿第五大道的豪宅里再创造了一个现代版。
上流社会的“名胜之地”,甚至有不少服装设计师在那办过时装发布会。
关于“冬季花园”的历史,一直可以往前追溯到17世纪。
欧洲殖民新大陆,贵族们热衷投入大量人力、财力,把热带、亚热带植物移植到自己家的园林里。
阳光、绿植、异域风情都是必不可少的元素,这种对长青的向往,在当时俨然形成风潮。
春棠此刻画在墙上的,是原创也是致敬,算沙皇和苏珊的结合体。
沿用了两头关键的元素和藤蔓生长姿态,融合了西方古典艺术和东方独有的风韵,铺在墙体上宛若一幅柔和的水粉画,和周围新古典主义的温室装潢相得益彰,多了份历史的厚重感。
眼下花园的环形墙壁被棱柱分切成八块。
春棠已经事先完成四块又三分之一,现在让他补全第五块剩下的三分之二。
这道题说难又不难。
因为新古典主义极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对称美。
春棠已经画完一半,只要看出他预设好的基础调性,别说补全第五块,就是把后面全补上也没问题。
宁予年拿着画刷和调色盘踩上梯时,脚底还蹬着皮鞋,衬衣扎进西裤里,完全不比先前春棠作画的纵情恣意。
于是一楼的佣人们比起他们小少爷画不出东西,其实更担心他捣乱胡来,毁了佳作。
但宁予年顺着色彩停下的地方,才刚续上第一笔,春棠的眉梢便稀罕地往上抬了抬。
这个人不仅拿捏住了他的创作意图,把他的笔触风格也复刻得入木三分。
让他本人都觉得以假乱真的程度。
花草藤蔓,妙趣横生,宁予年用雕琢珠宝的架势刻画着这些葱茏的异域香草。
好像刚刚沿着走廊信步一圈观察,已经把前面的画刻到脑子里,下笔丝毫没有停顿,犹如春棠上身。
佣人们在底下仰着脑袋看呆了,反正也没人看得懂其中的玄机,一个个都只是觉得和谐好看。
严管家胳膊上搭着宁予年的西装外套,止不住地在心里喟叹。
小少爷打回家以来,一直说要跟他好好聊聊天,却一直没抽出空。
他是现在看到宁予年拿笔画画的样子,才终于有了当年那个孩子重新回到身边的实感。
黎淮站在梯|子旁,用一种几乎炫耀的口吻向站在身旁的人问:“还行吗?”
他是看不懂画,但他懂春棠。
现在春棠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梯|子上作画的人,一身规规矩矩上班族的衬衫、领带。
春棠插着外套口袋盯了好几秒才说:“把这簇画完就下来吃早饭。”
再继续画下去也就是体力活,没意义。
宁予年听到他这句瞬间驼下挺直的腰背,得到恩准般端着调色盘和黎淮对视,高兴得差点笑出来,丝毫找不到刚刚气定神闲,大展身手的样子。
围观的佣人陆续被严管家赶回去干活。
黎淮等宁予年从梯|子上一下来,就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当着春棠的面,宁予年搂着黎淮的腰亲回去,还大着胆子在嘴角边多偷了一口。
春棠也没避嫌,视线依旧直直打在两人身上。
宁予年一直等到他转身,才小声凑在黎淮耳边说:“我感觉我像第一次上门被考的丑女婿。”
黎淮闻言直接乐出了声。
宁予年继续咬耳朵:“但我还是好酸啊,你从昨天他回来,脸上的笑明显多了,见到他就这么高兴?”
黎淮睨他:“那春棠还酸我跟你在一起越笑越多了呢,跟你谈恋爱就这么高兴?”
丑女婿的技能筛查考核,没有跟宁予年希望的一样,中止在温室花园的壁画上。
他跟黎淮走在后面,刚一腻歪上桌,春棠就讲起了法语。
标标准准的长辈式问话,问宁予年怎么跟黎淮认识的。
宁予年早就今非昔比。
以前几个小舌音半天搞不定,现在开口就是地地道道的法语。
甚至不是巴黎腔,而是都兰口音。
常理来说,我们默认一个国家最纯正的口音在首都。
但法国不同,巴黎腔虽然是公认“受过教育”的象征,现在法国的电视台播音员也全都说巴黎腔,可历史上最纯正的法语口音,其实来自一个位于法国中部,远离所有边境的省份,都兰。
在1789年被取消了行政区。
他的首府图尔,是15世纪法兰西王国知识和文化的中心,巴尔扎克、笛卡尔等一系列名人都来自这里,深受国王喜爱。
尽管后来16世纪巴黎重新成为首都,都兰“法语摇篮”的名声也一直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