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认为很自豪骄傲?所以官家昨夜一夜未眠,便是今日朝会,苏子墨他们言谈西北边事,这等国朝之于重事,汝也在打瞌睡?
是不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太后刘娥这一连串的质问之下,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都低下了头。似乎担心自己会再触怒太后,同时,有些疑惑,大宋官家这两年来,成长的很快,很重孝道。
怎么又从哪里惹得太后生气了?
也有聪明的侍者暗暗猜出来,太后当不是为了官家的打瞌睡而动怒。完全是因在国朝重事,大宋存亡的大事之上,与那个东京传的沸沸扬扬的安庆书院之事上,略显因小失大,这才使得太后动怒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太后看出官家的骄傲,有心打压官家的傲气,以之脚踏实地的行为处事。
但于这个问题上,绝非他们这些下面人能够插话的,便是时常跟在赵祯身边的几名侍从,也于心里默默祈祷,盼官家能躲过太后的这次训斥。
“儿臣……儿臣……”
太后如此严肃,加上毫不掩饰的斥责,让赵祯瞬间感觉碗里的饭菜不香了,即是额头,也有冷汗冒出。
但他没有擦拭,在偷偷望了眼太后刘娥,发现太后眼中的表情毫无变化后,赵祯的神情再次复杂起来。
太后说的事实,他同样知道,自己这件事上,做的不对。
西北战事,自然比安庆书院荣誉院长这个小事重要,于此确实是他犯了错误。
错了就该承认,赵祯很明白这个道理。否则的话,母子间发生矛盾事小,因自己,连累到表兄建起来的安庆书院,以为事大。
赵祯还记得,前几年,因为自己嘴馋,让内侍往资善堂外的街面,买了些吃食,而后便是表兄经营的一整条街,都被母后拆掉的事情。
孟母三迁,而自家的母后,上演“三拆”也说不定。
“儿臣知错了!以后定不再注意这些消失,当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到治理国政之上,也绝对不会再犯今日之错!”
赵祯忙起身,躬身一礼道。
在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其实也为汗水打湿了。
这边躬身而立之中,赵祯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是大宋天子,但头顶有太后,底下有朝臣。所谓万万人之上,其实也有太多的不得已。
一如眼前。
下一刻,太后刘娥的声音终于是缓和了许多,但其中敦敦教导之意,却是难以掩饰。
“如安庆书院,这等掌教化之地,为大宋输送人才之所,官家多投入一些注意力,此中之事,本没有错。
但官家知道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赵祯抬起头,脑袋却是在不断的思索,他朗声道:“儿臣不应该时时关注,底下有人操作,儿臣只需要知道结果。能知道他为我大宋输送人才就对了。
于儿臣而言,当然是结果比过程更重要。因为天下之事太多,儿臣不可能面面俱到,将所有事情都关注。
需要关注的,乃是为朝臣争执的国之大事。
且于此之中,儿臣最需要做的是倾听,以及最终的决定。
因为儿臣是皇帝,臣子才是为皇帝服务,但皇帝绝不会是为了臣子服务。
这是礼仪,同样是尊卑。”
说出这句话,赵祯只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于此一问一答中,他的头脑越加的透彻,渐渐明白,母后为何生气了。
母后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而一个合格的皇帝,一方面要有自己的判断,另一方面,诚该处变不惊,学会用人。
赵祯这口气还没送完,但听耳朵一畔,太后刘娥所言,与之所言,有些不一样。
刘娥有些困乏的揉了揉额头,望着下方皇帝躬身的模样,然后摇头道:“官家说的对,但官家也说的不对。
官家之上,以为用人,决定。
但却忽略一个要素,若是有人欺上瞒下,官家就会是被瞒在鼓里的木偶。”
木偶是个玩具,自刘平为即将出生的儿女,专门开了家玩具店后,小木偶,小人偶,就成了东京城内的新风尚。许多士子现在出行,折扇是必备,但紧俏的木偶之物,同样是重要的装饰之物。
赵祯的寝宫里,就有木偶摆设。
太后这意思,他隐隐能明白。
现在的他,实际上,还未正式参与朝政,是一个半主动,半被动的木偶。
刘娥的话语稍微一顿,即见之继续道:“但官家说的对的地方在于,官家于很多事上,只要结果。
但于实际上,未免蒙蔽,官家要了解过程。而这种了解,绝非是放入太多精力的留神。
官家明白朕的意思吗?”
赵祯点头应道:“儿臣明白了!”
他心里实际在嘀咕,这不就是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之事,以及个人精力的有效利用。
不知为何,他竟然想到了两月前,万卷书局新出的一本《如何提高效率》的书籍,据闻此书,还是表兄刘平编写。
其中不少内容,于赵祯的影响还是蛮大。
刘娥并没有说完,而是在宫女撤下凉了的饭菜之时,慢慢向侧殿移去,赵祯亦是随往于后。
“还有就是,教化之事,从实际来看,确实能为大宋输送人才,以为必官家之治理。往大了说,则是事关国朝民生,甚至于事关大宋之于稳定。
官家能投入一些精力于内,尤其是面对一个新鲜的事物,就如刘平创造的教授模式。
最重要的不是说,而是看。更不能沉沦其中。
若是在发展中,于官家之统治有利,那当然应该大力推广。但如果于官家之统治无利,乃至于大害之时。
官家不应该纵容,而应该毁灭。
官家读过《道德经》吗?”
《道德经》一书,赵祯只是略一浏览过。
让过去一段世家,喜欢读从万卷书局流传出来的小说,其实胜过许多枯燥的文选。
“儿臣读过!”赵祯于后颔首道。
刘娥来到榻前,在之缓缓坐下后,望向赵祯道:“那官家也应该记得《道德经》中所言‘古之善者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然后乃至大顺。’
此中之于篇章吧?”
赵祯点头道:“这句话儿臣记得,母后今有所言,是希望儿臣与百姓一样,属‘愚昧’,于此之下,天下之于大治才会顺利?”
刘娥拿起宫女递过来的茶水,借今日之机,她或当为皇帝讲讲其中道理。而在听闻皇帝的回话后,刘娥就明白,便是资善堂的那些讲师,无论是朝臣,还是大儒,应当是都没有认真解答过这句话。
“官家之看法,错了!”刘娥摇了摇头,然后指向下首的椅子,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