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自己即将上任的地方后,范仲淹没有多少害怕与担忧。
他早在到来东京城的途中,就已经知道了西北之地胶着的战事。
遂,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最快到达环州,想办法同环州本地吏,以及边军,协调好职责,安顿好百姓。
在受命之后,离开东京城前,范仲淹拜访了一些故友上司,还往皇家庄园去了一趟,为刘平留下了一封信件,这才离开。
也是从刘宅的仆从透露之中,范仲淹知晓,刘平因前番某些事情,当前也在西北效力,似乎还是军中。
那所谓之事,范仲淹之前在外地不知道具体为何,但于京城的故吏同僚介绍中,早知道一些猫腻,虽没多问,但于刘宅仆从的确认,让之为好友刘平的安危,多了些关心。
“到了环州,说不定还能遇到!”
离开庄园,返回京城驿舍收拾行囊的路上,范仲淹不由得这般想到。
也就在次日,范仲淹带着老仆,骑着一匹骨瘦如柴的马儿,离开了东京城,开始往长安方向而去。
在最后遥望一眼,东京开封,这个大宋最为繁华的城市时,范仲淹想到了很多。
而在到达长安,往环州的路上,范仲淹想到的就更多了。
他见到太多逃难家庭,见到了太多无依无靠的流民,更是见到因为人数太多,各地官府的束手无策。
在整个大宋,于之看来,可以分为两个世界。
一个是权贵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享有荣誉,享有大宋朝堂之上,便是底层,如边关之处的官吏,也享受不到的福利。
他们不需要在战场上作战,也不需要去偏僻凶险的地方为吏。整个大宋于之眼中,或者就是各自权力实行的一部分,包括最底层百姓的苦难,他们也视而不见,甚至还会兼并土地,欺压百姓。
至于大宋的另一个世界,才是绝大多数人都能看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大多数人都苦苦挣扎在求生的边缘。为了家庭求生,为了父母孩子求生,更是为了自己求生。
至少处于西北边关之所,与西夏交界生活的大宋百姓是这样。位于燕云十六州,那些时刻想要回归大宋的汉人是这样。处于道路之侧,寄希望能有个馒头来救济的流民百姓是这样。
过新平,即将踏入到保定之时,此中悲惨模样,便是范仲淹看到最多之地。他甚至将身上携带的绝大部分钱物,都买成了吃食,救济那些只有一口气的人。
但实在的,需要接济的人太多了。
还没到环州,即是处于路上,范仲淹随之发现了一个让之自身也不得不担忧的事实。
便是于身上的钱物都于流民百姓接济后,自己所剩不多,恐很难坚持道环州任上了。
在发现这个事实后,他与不由得面面相觑很长时间。
最后,范仲淹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将手里的马儿给卖了去。
因为是老马,加上特别瘦弱,马贩只给了十贯钱。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范仲淹只能同意。在凭着身上的财物,又买了些干粮,这才继续往通远的方向而去。
在此路上,流民不想之前见到的那么多,但比之前更为落魄狼狈。原因很简单,能跑的早就跑了。现在才走的,多是老弱病残,或是无家人的孤儿寡母。
“公子,不能再给了!给了这些吃食钱物,咱们这次是真的到不了通远,就要活活被饿死在路上了!”
老仆见自家公子,范仲淹拿着包袱,往路边的一对母子走去,忙拉住自家公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范仲淹微微一顿,但目光中充满了悲天悯人之态,最后摇了摇头,道:“将我等之物,给予他们,我们还能通过过路之官府,试着去接济。凭着手里的官印和文书,不会人见死不救。我等真正被饿死的概率实际很低。
但是于她们呢?
我能确定的是,再无人给她们吃食,加上天气日渐严寒,她们必然会被饿死在路上。”
老仆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下来,因为自家公子说的正是事实,但他还是坚持道:“那总要给自己留下一点。就算是官府,也不一定完全接济我们。尤其这兵荒马乱的,上次咱们去的云阳县县衙,不都是被官差给赶了出来吗?
实在是当前这环境下,可是有不少人都在冒充官员行骗,弄得官府内都不愿意相信像公子这般有官身的人了……”
老仆郑忠的声音越来越弱,且做着最后的坚持。
范仲淹最终才同意下来,只留了少许的干粮和钱物,然后趁着无人注意时,将大部分吃食和财物给了那队孤独无靠的母子。
后续往环州的路非常艰难,是的,就在次日的时候,他们这对主仆,又遇到了一队流民。
当此间流民经过之后,范仲淹和仆人郑忠落魄极了。
原因很简单,除了范仲淹本人贴身携带的官印和文书以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抢了去。
就是最外面的衣衫,也没有被这群流民给放过。
从理论上说,东西丢了,自然要去报官。可在此时此地,又哪里有官可以去报?
就算报了官,又如何能抓到人?
抢夺他们的,范仲淹记得很清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看把人给逼的!公子,咱们现在算是什么都没了!”
老仆郑忠仰望着头顶的蓝天,无奈的叹息道。
是啊!
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一对主仆,自能相互搀扶,往最近的安化城而去。
半天的路程,到达安化城下的时候,天色早就给了。
因为天黑,加上为了防止流民生乱。
安化城门,早早的关了上去。
而能见在安化城下,诸多的流民正休息于此地,多是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