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天而降,一袭灰袍,戴着一只粗糙的铁片打造的面具,遮了上半张脸,如一支箭般扎在那孩子身前不远处,迎向狂奔而来的马车,向那匹马迎面一拳!
受了惊的马扬起前蹄,一声惨叫,之后轰地瘫软在地,死了。
灰衣人飞身将因着巨大惯力飞出去的车夫扬手抓住,之后转身看那孩子,也不说话。
孩子的母亲这才从人群中冲出去,抱起孩子千恩万谢。
灰衣人见孩子没事,转身要走,却被车夫一把抓住衣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要做英雄没人拦着你,可你打死我的马怎么算?赔钱!”
灰衣人由着那车夫拉拉扯扯,腰身笔直,却始终一声不吭。
凤子烨给秋慕白使了个眼色,秋慕白又对马车外随侍的人递了个眼色,侍者麻利地过去,“你的马多少钱,我们公子替这位壮士赔了。”
他说完看看那灰衣人,天色渐沉,如今走了近看,好像也不算是很壮,可那一拳却是实打实的排山倒海,毫不含糊。
凤子烨的人替灰衣人打发了车夫,那人也不道谢,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的马车,转身自顾自没入了人群中。
凤子烨从车窗看出去,叹道:“明明是个英雄,却怀才不遇,如此寥落。”
秋慕白道:“陛下,此番神都秋猎,正缺个极具爆发力的人手来护送陛下夺取女神花冠。”
凤子烨两眼一亮!“慕白,我觉得你真是越活越聪明了!”
秋慕白脸色唰地阴了,“陛下真是越长大越会说话了。”
可这是,那灰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凤子烨亲自下了车,找了个老头问,“大爷,刚才那个戴面具的英雄,你知道是谁吗?我想结交他。”
“英雄?”老头儿笑,“那不是个英雄,是个傻子。”
“傻子?”
“是啊,很少说话,无名无姓,住在破庙里,除了每日蹭饭,其他时候,都在街市那边儿看免费的戏。”
“傻子看戏?”
“嗯,都看了快十年了。”
凤子烨跟秋慕白对视一眼,嘴角微抽,“你觉得傻子去抢龙珠,行吗?”
秋慕白道:“看他救女童的姿态,并不傻,大概是隐士高人,有些怪癖,我们过去看看。”
“好。”
这会儿,小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中,华灯初上,夜市已经开始,两个人大老远就看到那个戏台,走过去时,也没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了那个穿灰衣的傻子,正坐在马路对面的台阶上,痴痴地看着对面戏台上的表演。
那出戏,讲的是木兰芳尊与圣女的故事,将剑劈神都,七年离散,神都秋猎,朔方称帝,水没神皇殿,都精简了一番,倒也演得有几分意思。
凤子烨算是几分知情的人,看了一会儿,就指指点点,嫌那个演芳尊的人太丑,嫌那个演圣女的人太呆,演梨棠的小孩儿太胖,之后抱怨为什么没有他堂堂凤帝的戏份!
秋慕白一只眼睛盯着灰衣人,一面劝他,“算了,一个小地方的戏台子,哄哄老百姓,逗几个小钱儿罢了,陛下不要认真。”
凤子烨不忿,“不行,这次秋猎,朕得跟他们国君说说,演的这么差,被芳尊知道了,会被灭国的。”
秋慕白:“……,您还是看看那位吧,他好像已经看哭了。”
凤子烨这才想起那灰衣人,发现他直愣愣地望着戏台,面具之下,腮边竟然挂着晶莹的泪珠。
那台上的女子正唱着,“海上明月生,身披楚衣来”,将胜楚衣的名字,融到了唱词中,虽然唱的粗糙生硬,可细听之下,词曲倒是有十分的婉转哀伤。
讲得正是圣女被海皇撸走,日日夜夜坐在窗前,盼着芳尊来救她的情节。
凤子烨和秋慕白都是很有教养的人,觉得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十分不礼貌,就只好再等等。
这会儿有个看腻了的,一边转身一边骂道:“什么破戏,都唱了十年了,还有这么多人听。”
这人走得匆忙,差点撞到凤子烨,看见他不看戏,却看傻子,笑话道:“你外地来的吧?没见过傻子看戏?”
凤子烨假装憨厚地笑道,“还真没见过。”
“那傻子,天天来看,天天哭,戏班的老板看在他天天哭的份上,引为知己,不收她钱。”
一旁的大娘插话道:“要钱也没钱啊,那傻子,每天只吃一顿饭,这几年才学会给人打工赚几个铜板,前几年,就为了偷吃的抢吃的,整条街的人都被他揍过。”
凤子烨:“……”要说你们整条街的都揍傻子,我还可以说上两句,现在你们整条街都被傻子揍,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等到那咿咿呀呀的戏终于唱完散场,傻子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起身要走。
秋慕白上前礼貌地打招呼,“这位壮……”
他话到嘴边,却愣住了,这位壮士身量不高,可这“胸肌”倒是发达得很!
凤子烨也看出来了,怼了怼秋慕白,“女的?”
秋慕白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位姑娘,请问怎么称呼?”
灰衣人茫然看着他们两个,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这样和颜悦色地问过她是谁。
她抬头看了看戏台上还没收拾利索的道具,一面写着大大的“胜”字的旗正被卷起来。
“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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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明月为谁生,身披楚衣撒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