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殿内,刘皇帝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侧卧在暖榻上,腋下夹着一只圆枕,聚精会神的样子,听取着石熙载的汇报。石熙载呢,则坐在一方凳子上,不过对他而言,宁愿站着,佝着身体上禀,那样或许会更自在些。
“根据东南安抚使韩熙载所奏,到目前为止,江南道辖下一府六州,已外迁六千三百二十户,江西道辖下九州,也已经迁三千六百户,其中有半数已然抵达迁入州县安置,迁户政策,整体推动顺利。
按照东南安抚使署计划,当在一年半之内,于两江、两浙之地,迁豪强宗族两万户,于三年之内,徙民三十万......”
石熙载将东南迁户的情况,简单地向刘皇帝汇报着。
“此次迁户,闹出了不少乱子吧!”闻报,刘皇帝轻声问道。
闻此问,石熙载下意识地紧张了些,答道:“豪强宗族,于地方多根深蒂固,一朝移之,动其根本,反响自然激烈。彼等念家而不顾国,唯惜私利,不识大体,难免抗拒之心。幸赖东南文武,虑事周全,处置得力,虽有小乱,弹压迅疾,东南无事。”
“你就不要光拣好听的说了!如此大动干戈,岂能无事,纵然文武尽职,东南又能安定到哪里去?被迁之民,又岂能无怨?”刘承祐这么说道。
听皇帝之言,石熙载默默体会了一番,却难以揣摩出刘承祐此言用意。只能拱手道:“迁户之事,关乎东南大局,旧贵豪强之弊已深,如不着手解决,必影响朝廷收治。手段或许激烈些,也引起一定骚乱,但大局在握,只要度过这段时期,将来朝廷拥有的,将是一个安治的东南,繁荣必然更胜往昔!”
石熙载并不是个善于逢迎的人,但作为皇帝近臣时间一久,在处事执政的观念上,也难免受刘皇帝影响,遇事也多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事情。
从其言论,便可知晓,这些话,可不是一个传统的士大夫能够说出来的。当然,如果在思想上不能与刘皇帝同道,那么也难以在御前待太久。
因此,刘皇帝笑了笑,只是因为心中考虑着事情,这笑容显得不够真诚。沉吟一会儿,刘皇帝问:“对于迁豪之事,朝廷上下,包括东南官吏,都颇有微词?”
提及此,石熙载的表情变得慎重许多,说:“臣僚们也是担忧行事操切,引起变乱,毕竟东南之地乃新得,人心未附,万事唯务安定,也稳妥谋国之道!”
“什么情况该稳,什么事该急,朕不清楚吗?宰相们不知道吗?东南的道府大员们不了解吗?”又是一连三问,语气强硬,能够慑人。
石熙载停顿了一下,说:“如今大政已定,推动落实,自朝廷上下,也都尽力为之,未有怠慢者......”
比起秘书,石熙载此人更像一个谏臣,总在刘皇帝有一些偏激过怒时,秉正直言。
瞟了他一眼,刘皇帝又沉吟几许,悠悠然地道:“朕听说,此次迁户问题不少,波折不断,江南地区既有官员收受贿赂,以权谋私,也有人趁机侵吞财产,迁徙路上,也有差官军吏敲诈勒索,奴役其众,更有杀人掠财,亡命江湖者......”
刘皇帝语速并不慢,却让人感到一阵寒意,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石熙载同样略觉惊心。说俩说去,还是刘皇帝对迁户之事不满了,从舆论到执行,方方面面,都未得圣心。
有少许的迟疑,石熙载说道:“东南迁户乃国之大事,所涉颇广,影响甚大,略有波澜,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发之后,有司上下也都及时整改,出台措施,严防杜绝,以免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