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脱离险境,离开无字观后,曹獬的笑声就没止过。
仿佛能捉弄到傅水仙,是生平第一大快事,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成就感,说是喜气盈腮都不为过。
他疯疯癫癫,似乎思绪混乱,东倒西歪,许多人事混淆不清,偏又记得傅水仙是谁。他放声大笑,痛快饮酒,白耳大狌也跟着笑个不停,绕着荻花亭直打转。
风声瑟瑟,足有半人高的葱葱荻花尽数低头,雪白的荻绒向着同一方向,簌簌莎莎轻响。
这么冷的冬季,竟还有一处生长着如此茂密的荻花丛,苍茫辽阔,一眼望不到头。
通往荻花亭的小径隐没在这片茫茫雪色里。
周遭静谧。
只有荻花簌簌与曹獬的笑声。
江芹沉默着,倚着栏杆,让宋延枕在她腿上,低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浓长的羽睫,心绪沉重。
这次劫后余生,她一点欢喜不起来。
三星宫的傅掌门与丹阳真人必有血海深仇,言灵他们落到她手中,凶多吉少,他们耽误不得,必须想办法尽快潜入京城。
然而,宋延身受重伤,高热昏睡中一直在喊灵儿和慎思,不知梦见什么,眉头始终蹙着。
系统放发的奖励里所有能用的药,她几乎都已经用上了。
结果收效甚微。
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曹家国舅又只顾笑,她问了几回,总是卖关子不肯说。所幸过去的半个时辰里,一直不见有人追来。
江芹稍稍安心了一些,就近水源中取了些生水,自己先喝了,觉得无事,再喝几口,一点一点渡进宋延紧抿的唇里。
曹国舅说过,他的身体烫如火烧,内息大损,又受到天火反噬,能撑到现在实属难得。
换做别人,早该死一千回了。
说完这话,曹国舅胡言乱语起来,轻轻拍拍宋延的脸,吵着要他起来还酒钱。
他一会儿称宋延为“雷师尘”,一会又叫他“臭小子”,嘀嘀咕咕,大笑抚掌。
江芹实在无暇分心,去听他糊里糊涂的话里究竟在说什么。
宋延高热,不省人事,京城还不知是什么状况,她得尽快想出办法,传信给阿备或是六郎,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弄个明白。
正想着,忽然一条强健的手臂横到她眼前,手中拎着一壶大口陈年老酒。
一开口,酒气熏天,“给他灌几口下去,没准儿还有得救。”
江芹闻着钻进鼻端的酒气,心知是谁,到底提不起劲。换做以前,冷不防被吓一跳,她早就炸毛跳脚。
而今,她筋疲力竭,心神不宁,还有什么能吓着她的?抬起眼帘,看了曹獬一眼,婉言谢绝了。
见粉面丫头蔫了吧唧地,不开口说话,也不理人,曹獬大为泄气。
好好一个机灵丫头,成了没精打采的模样,他长吁一口气,道:“放心吧,臭小子死不了,我方才逗你玩呢,神树侍从哪会那么容易死,雷师尘是个命硬,他的儿子自然也是个命硬的。”
江芹没有说话,沉默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