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我好些年没有兄弟同乘一车了。”曹闽笑了笑,“还记得那年二姐入宫,你我随父母一同入宫赴宴,一晃眼,多少年了。”
曹獬闭目养神,一听弟弟讲古,故意打起呼噜。
曹闽只得无奈笑笑。
一旁的江芹始终侧耳在听马车外的动静,国舅府车驾很少入宫,因此不能免例,外宫城需得经过重重盘查,单是牌子就看过四五回。
车轮辘辘,驶向内宫门,禁卫得知马车里坐着的国舅爷,现今鲁国公,依旧按照惯例,请车内贵戚下车。
一身贵女装扮的江芹便跟随曹家兄弟下马,不卑不亢,从容端正。
顶着这张十足十像的面容,加上这等仪态,没人会怀疑这不是曹家小姐。
曹家小姐口舌不便,养到三四岁还不会说话,到七八岁,嘴里没有开口吐过一个字,曹家人这才死心,这事京中不乏有知情者。
宫中禁卫内官见是贵戚家小姐,自然垂目避退到一边,因王皇后丧讯,整座皇城岑寂非常,来往内官女官虽多,大气不出一声。
比起穿戴华贵的少女,形容落拓,黑发白眉的老者在三人之中最为醒目。
而今天子病重,王皇后病逝,朝政把持在曹太后手中。朝堂文武静观其变,内宫中的禁卫一个个虽留意到这来历不明的老者,见是和鲁国公一同进宫来的,都不敢盘问。
延福宫早有一位老宫婢等候在内门角上,身后跟着四人抬竹辇,手笼着手炉,身披皂色银鼠斗篷,苍老面容上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门洞。
三人在内官引领下踏进门洞,老宫婢立时迎上去。
未语满是周围的眼眶率先通红,看着曹獬拭泪道:“三公子,太后娘娘……”话没说话,见他一身粗麻,哭得是老泪纵横,身后一众年轻宫婢纷纷劝慰。
众人见过鲁国公,没见过少年离家寻仙的三公子,心里都诧异,太后娘娘的胞弟怎会这样老迈,瞧着简直就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翁。
老宫婢哭得声泪俱下,曹獬丝毫不受影响,掏掏耳洞,正要开口,一行人迈着沉重脚步向门洞这儿走过来。
为首老者拄着拐杖,面色肃然,满眼悲痛,眼眶都是红的。身后跟着的随从女眷,身披缟素,无不哭哭啼啼,整条长街里响彻着,只有风声与哭声。
老者目不斜视,直视前方,随从女眷目光扫来便转开了。
曹獬看了曹闽一眼。
“王大人。”曹闽言简意赅,低声说明。
曹獬眼珠转了转,等王家人走远,摆摆手。老宫婢立时召来竹辇,请他们上辇。
这时天上飘起大雪。
纷纷扬扬,犹如撒盐。
坠在队伍最后头的一名小公子不顾旁人提醒,回过头,血红的眼睛执拗倔强地瞪着他们。王家求告无门,求见官家受阻不说,求见太后,太后推病不宜相见。鲁国公在这里,太后有什么病,说到底,不想见他们罢了。
天下都知,天子和太后是半路母子。
有亲无慈,身为姨母,对皇后不冷不热,因尊议生父,更是闹得龃龉横生。而今天子病重,皇后病逝,国朝改弦易撤可能就在旦夕之间,王家落寞了,谁还会奉迎王家。
这只是开始。
宫人劝说上辇的嘈杂声中,江芹看着少年倔强愤恨的眼神,目送王家众人身影走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