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着走着,龚妍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一串一串地滴落出来,明菲叹了口气,递了块帕子给她,也不劝她,也不问她。龚婧琪撅着嘴,阴沉着脸靠在车壁上,觉得就是邵五拖累了她们的声誉,又恨人家瞧不起她们,欺负她们,不过就是遇上个相熟的世兄说几句闲话,都会惹出这么多事,连带着她也没脸。越想心中越厌烦,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家才好。
行经醉玲珑酒坊外时,又听见了一阵喧哗,马车里的气氛太沉重,明菲为活跃气氛,假意问薛仁贵:“薛总管,难道说白日的事情还没结束?也不知那位方七公子赢了没有?”
薛仁贵笑道:“肯定赢了,醉玲珑张灯结彩的。不然小人问问去?”
明菲将窗帘掀起一条缝隙,往外看去,笑道:“哟,都挂上红灯笼,扎上大红花了。”再回头,龚妍碧已经停止流泪,眼神幽深地看着龚婧琪脚上那双绣着五彩描金蝙蝠的大红绣鞋,嘴角抿得紧紧的。明菲看到她那个表情,便知今日的事情已经令她停止了做梦。不会做梦的人是可怜的,但爱做梦的人更可怜。
到了龚家,明菲照例先去给龚二夫人问安,龚二夫人正歪在罗汉床上同朱姨娘说笑话,显得格外和谐。朱姨娘很敏感地发现龚妍碧的眼睛不一样,担忧无比,却又不敢当着龚二夫人问。明菲以为龚妍碧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得见亲娘,应该会忍不住才是,谁想龚妍碧没事儿似的,嘴角还含着笑容,自自然然地去摸龚二夫人的茶碗:“夫人的茶冷了,女儿这就去重新换来。”
龚二夫人不知看出龚妍碧的异状没有,含笑道:“不必了,叫她们来做就是,同我说说你们今日都有些什么好玩的?我这几日拘在这屋子里,一处不得去,闷得慌。”
龚妍碧的嘴唇动了动,空洞地道:“也没甚好玩的,就是周家门口的巷子窄,客人太多,马车过不去,弄得满地都是马粪马尿,我们还得走过去。”
龚二夫人大笑:“依我说,这水城府中,有我们这样府邸的人家并不多。”只可惜,很快一大半就要不属于她了,她冷冷地瞟了明菲一眼。
龚婧琪微微皱起眉头,低头玩弄着腰间的玉佩。
明菲含着笑坐了片刻,告辞而去。才出了垂花门,就见龚远和含笑背手而立,等候在那里,看见她过来,笑着迎上去:“怎么坐这么久?我早听见马车归来,一直等你,却总不见你出来。走,我带你玩儿去。”
“去哪里玩?先叫我换套衣服洗个脸。”明菲被他一路拖着,快速在院子里奔跑,不知他突然发的什么疯。
待到眼前出现浮着一层白雾的湖和靠案停着的一只小舟,以及船上的小几和酒菜,她才明白他想做什么。她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抬起头来看看天边泛白的半边月亮,微笑道:“你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龚远和微微一笑,小心地将她扶上船去:“我没遇上什么好事,就不能高兴啦?我只是回到家中,看着彩霞满天,突然觉得,等你回家的滋味很好。”
等她回家的感觉很好?明菲看着他灿烂的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一种异样的感觉滑过心间,仿佛是酸涩,又仿佛是害怕,还像是有点甜蜜和期待。她突然有些心慌,懒懒一笑:“今日我出门,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同情我。”
龚远和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我这段时间做得不错吧?”
明菲笑着摇头:“人家同情我,怎会找到这么一户人家,你怎会容许她欺我至此。还有人说,要是我过不下去,可以和离呢。”
“和离?这是谁的鬼主意?这人嘴巴生在哪里的?怎么一点口德都不留?”龚远和划桨的手一顿,狐疑地看着明菲,带了几分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可真会煞风景!”
“莫生气,和你开玩笑而已。”明菲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是谁说的,也不看他,抓起另一只桨,配合他的动作,浆起,浆落。龚远和默了片刻,专心划船,二人同心协力将小船划到湖心,淡淡白雾犹如轻纱笼罩其上,外间的喧嚣和燥热统统消失贻尽。几声鸟叫从远处的桂花林里传来,显得格外幽深。
看着对面沉默的男人,明菲突然之间有些失神,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紧握的手里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无从把握。
龚远和将船桨收起,见明菲还抓着手里的船桨不放,轻轻盖住她的手,将船桨接过去收好,低声道:“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谁给你气受了?只要你开心,拿我出气是可以的,我保证不还嘴不还手。”
明菲长出一口气,抬起脸来看着他灿烂一笑,夸张地说:“我被人连带着鄙视了。感觉很气闷!你说怎么办?”
龚远和拉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说这个没意思,但真的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