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对于庆州府的百姓来说,今年的春节跟往年的春节相比,过得尤其宽裕舒心。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王府也不例外。

庆王妃忍不住感叹:“今年有阿荃陪着娘一起过年,娘真开心!”

她表达开心的方式就是喝酒。

庆王很无奈,只能在一旁劝着让她不要喝多。

楼荃笑着笑着,眼眶渐渐红了。

她想着,以后再也不嫁人了,就在家里陪着娘和爹。

庆王妃喝着喝着有些醉了,忽然将矛头转向楼喻:“雪奴啊,你过年就十五了,都是大人了,你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准备嫁衣了。”

楼喻悚然一惊,糟糕,又到了过年催婚季!

他借口小解,告罪一声,落荒而逃。

他在现代二十五都没结婚,而今怎么可能十五岁就谈婚论嫁?

不行,绝对不行!

楼喻回到东院,靠在软榻上无所事事。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扑克牌都没有,这个年过得太无聊了。

冯二笔察言观色,便知他是觉得无趣了,适时道:“殿下,奴听说府兵营中今晚有热闹瞧呢,不如咱们也去瞧瞧?”

“热闹?”楼喻唰地坐起,双眸泛光,“什么热闹?”

冯二笔眯眼笑起来:“奴也说不清呢。”

“走!去看看!”

府兵营中的将士,有拖家带口的,也有孤身一人的。

有家庭的过年自然回了家,没有家的,大家伙儿就聚在一起,把军营当成家。

世子殿下年前发了福利,他们的年夜饭很丰盛,有酒有肉,大家伙儿吃得都很欢畅。

有吃有喝,当然还得有节目助兴。

霍延带着霍煊和霍琼一起在营中过年。

望着眼前热闹欢庆的场景,他的目光不由转向王府方向。

世子殿下现在正和亲人同案而食,应该也很开心吧。

“小叔,你在看什么?”霍琼眨巴着杏眼看他。

霍延迅速收回目光:“没什么。”

“小叔你别装了,”霍煊捂嘴偷笑,“你刚才看的是王府,我和阿琼又不傻。”

霍延斜睨着他,正要开口,却听营外一片骚动。

他起身问:“怎么回事?”

有士卒跑来:“统领!殿下来了!”

霍延豁然起身,忙大步往营门方向而去,连搁在案上的佩剑都忘了带。

很快便没了人影。

霍煊和霍琼傻傻凝望他走远,默契对视一眼。

“阿琼,你有没有觉得,小叔最近变了不少?”霍煊撑着下巴问。

霍琼狠狠点头:“我发现了,小叔确实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只隐隐感觉:“反正我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发呆。”

“对!”霍煊无比赞同,“不仅发呆,他还喜欢盯着这把剑发呆!”

霍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只是发呆,他还会傻笑!”

在他们面前,霍延一般不苟言笑,以表长辈威严,可私下里却时不时傻笑。

霍琼第一次看到时,差点以为小叔中了邪。

霍煊看向那柄剑。

剑身被剑鞘包裹,已不见初见时那般惊艳。

剑鞘是小叔自己做的,很低调,一点也不张扬。

剑穗也是小叔自己做的,当时他还向阿琼请教编织技法呢。

可见小叔有多宝贝这把剑。

然而方才一听殿下来了,连剑都忘了拿,步伐也飞快。

他能理解小叔对殿下的敬意,不过,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楼喻刚进营中,就见霍延迎面而来。

煌煌灯火中,少年将军龙章凤姿,容貌俊美,星目灼灼,整个人犹如打磨完美的宝剑,叫人不由心生偏爱。

楼喻暗叹一声,霍延越是耀眼,他越是欣慰,但同时,也越是担心。

担心终有一天,自己会再也把控不住这柄神兵。

而在霍延眼中。

世子身披大氅,大氅领子上的一圈毛团团包住他的下颌,衬得一张脸愈显清灵俊雅。

他怀抱手炉,正站在几步外对着自己笑。

“霍统领,听说今晚营中有热闹,我特意来瞧瞧。”

霍延神色轻缓:“殿下请上座。”

他将主位交给楼喻,自己则坐在他下方,然后交待诸位将士:

“殿下今夜来营中与大伙儿同乐,大家都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切莫叫殿下看了笑话!”

“是!”

众将士对楼喻那是实打实地尊崇,要是没有楼喻,如今的庆州哪还能热闹地过年呢?

而且世子殿下对将士们都很看重,军队福利待遇好,平时吃得好穿得暖,月钱也丰厚,要是平时训练受伤,还能报销诊金。

这样的主公,上哪儿去找?

至于伤亡之后的待遇,因为目前营中还没有出现重伤或死亡的,所以大家伙儿也不清楚。

但他们相信殿下不会亏待他们!

除去这些孤家寡人,营中其余有家室的,也无不对殿下交口称赞。

他们有很多亲属都在殿下手底下干活,既能赚钱,又不用被打被骂,眼见家里面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谁不说一句殿下仁善厚道呢!

反正,他们就认定殿下了!

众人纷纷拿出看家的本领,在楼喻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精彩纷呈的节目。

有的单人耍大刀,有的双人对战,有的连翻跟头,有的竟唱起了小曲儿。

楼喻觉得实在太逗了,脸上笑意就没停过。

等到了投壶环节,众人纷纷跃跃欲试。

楼喻有些惊讶,这可是晚上,不是白天。

夜色对准头很不利啊。

霍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其中不少都是弓箭营的好苗子。”

“哦?”楼喻不禁坐直身体。

看来霍延是想给他瞧瞧训练后的成果。

投壶开始。

有准头不行的士兵先开局,就当抛砖引玉。

其后弓箭手出场。

他们一个个神情凛然,站在线外沉着镇定,执箭的手稳稳当当,丝毫不见颤抖。

不愧是强训出来的,就是不同寻常。

一支又一支竹箭被准确扔进壶中,周围一片叫好声。

楼喻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由笑着鼓掌。

投壶的士卒见他面带笑容,兴致高昂,便越发来劲儿,只求能得世子殿下一声赞叹、一个喝彩。

投壶的士兵盯着壶口,楼喻盯着士兵,霍延则侧首看向楼喻。

楼喻一笑,他便也跟着笑起来。

片刻后,楼喻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投来疑惑的眼神。

霍延举起酒杯敬了一敬,仰首利落饮下。

一股辛辣穿透喉管,烫到心田。

楼喻本来没打算喝酒,毕竟这具身体年纪还小,但今晚确实尽兴,又得霍延主动敬酒,他便令冯二笔拿来干净的酒盏,斟上一杯。

“殿下,您可得少喝点。”冯二笔殷切叮嘱。

楼喻朗声一笑,起身举杯,对众人道:“诸位将士今夜英武悍勇,让我大开眼界!这杯酒,我敬诸位将士!”

言罢,一饮而尽。

“好!”

“殿下豪爽!”

“殿下,属下也敬您!”

众人呼喝叫好,气氛沸腾到顶点,营中上下热情洋溢。

甚至有人趁着酒意,大喊一声道:“霍统领!您要不要也上来使使看家本领啊!”

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统领,这儿只有你没有上来了。”

“统领,殿下在这,您怎么着也要让殿下瞧瞧您的本事啊!”

“统领!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楼喻被这氛围感染,不由笑看霍延:“霍统领,要不然你也让大家伙儿开开眼?”

世子殿下开口,焉能不从?

霍延酒意熏然,面对楼喻笑意弥漫的眸子,横生一股意气,起身道:“好,我来。”

一柄银剑铮然出鞘,剑芒划过苍穹。

他手执利剑,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仿佛一匹孤狼坚定无畏,可他的眼中,除了坚毅,还藏着几分肆意张扬。

从前的他,韬光韫玉。

今晚的他,意态狂豪。

煌煌月色下,盈盈烛火中,少年衣袍蹁跹,挥剑如风。

他眸光慵懒迷离,神情放纵狂浪,身姿奔逸绝尘,剑势贯日长虹。

荡气回肠,可与日月争光。

所有人都看呆了。

楼喻也不例外。

他单知霍延箭术如神,可没想到他剑术超神啊!

只是看着他舞剑,就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凌厉与直指苍穹的壮阔。

刹那间,豪气干云,逸兴遄飞。

他怔怔凝望高台上那抹身影,只觉心脏开始不听话地提速,随着台上越来越快的剑光,他的心跳也愈来愈烈。

直到霍延收势。

全场皆静,唯余急促喘息的呼吸声。

霍延负剑而立,与楼喻遥遥对望。

深沉的夜色遮掩了几分灼热。

楼喻没看清他的眼神,只起身鼓掌喝彩:“太好了!霍统领剑法超绝,酣畅淋漓!”

众人随后纷纷叫好,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连霍煊和霍琼都对小叔刮目相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霍延舞剑,看过之后,顿时涌起一股身为霍家人的自豪和骄傲来。

霍延回到案前,反手推剑入鞘。

他死死摁住剑柄,手背青筋暴起。

这里没人懂得剑法。

也幸亏没人懂得。

古曲有《凤求凰》,剑法中自然也有类似表意。

他庆幸楼喻不懂剑。

楼喻心情畅快,情不自禁又喝下几杯酒,很快便面泛桃红,眸光迷离。

“殿下,不能再喝了,咱们回府吧。”冯二笔急忙相劝。

楼喻有些醉意,闻言哈哈一笑,早已失了往日的庄重。

“有什么不能喝的?我今天高兴!就要喝!”

冯二笔:“……”

这是真醉了。

平日里殿下可是相当端雅的。

霍延酒量不浅,只是微醺,理智尚存,他见楼喻如此,便对众人道:“今夜尽兴于此,诸位都回营歇息罢。”

“是!”

众人纷纷对楼喻行礼退下。

不一会儿,这儿只剩下楼喻几个人。

楼喻跟冯二笔抢着酒杯,纳闷道:“怎么都走了?谁让他们走的?都不热闹了。”

“我让的。”

霍延弯腰,从他手中夺走酒杯,沉声道:“殿下,该回府休息了。”

楼喻不依不饶,红着脸问:“你、你凭什么让他们走?你太过分了!”

“行,我不该让他们走,等明天起来,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霍延低声哄着他。

“真的?”楼喻眼睛一亮。

霍延失笑,这是真醉还是假醉?

就这么想惩罚他?

“嗯,先回去休息。”

楼喻定定看着他:“你别说话不算话,等明天,走着瞧!”

“好。”

霍延将他扶起来,嘱咐冯二笔:“他今日第一次饮酒,恐怕明日晨起会头疼,你多看着点。”

冯二笔扶着楼喻,喘着气道:“我知道的。”

他力气不算大,楼喻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实在有些吃不消。

一年来楼喻身量长高了不少,加上常常锻炼,身材修长精干,外表看起来清瘦,其实重量不轻。

他自己使不上力,全靠冯二笔撑着,冯二笔难免迈不动腿。

冯二笔不由目露求助。

霍延暗叹,背对着楼喻蹲下来,“我背他回去。”

冯二笔连忙道谢,让楼喻趴到霍延背上。

后背陡然贴上一具身体,霍延僵了僵,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托住楼喻腿弯,起身往上一颠。

楼喻本来都快睡着了,直接被他颠醒,迷迷糊糊中只看到黑乎乎的后脑勺,后脑上还扎着一个发髻。

他伸手去拽。

发带倏地被扯落,霍延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垂到肩前脑后。

霍延:“……”

冯二笔在旁捡起发带,捂嘴偷乐。

没想到殿下喝醉了这么顽皮。

楼喻还没完。

他喝醉了就手痒,总想抓着点什么,既然发带没了,那就拽头发吧!

“嘶——”

霍延冷不丁头皮一疼,心下微微一叹,颇有几分无奈,却又生不出半分恼意。

冯二笔在旁看着就觉得疼。

就在楼喻不断揪头发的折磨中,他们终于回到王府东院。

霍延将楼喻放到床上,楼喻已经睡着了,手里却还攥着他的一绺发丝,并且绕了好几圈。

“这可怎么办?”冯二笔低声问。

绕成这样,根本抽不出来啊。

霍延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用手劲扯断头发,断发留在楼喻手上。

冯二笔惊讶地瞪大眼。

他看看霍延,又看看楼喻,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这件事确实合乎情理,不断发的话,霍延根本走不掉。

“我回去了,照顾好殿下。”

霍延走得干净利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冯二笔便将疑惑藏在心底。

翌日金轮高照。

楼喻睁开眼,见到枕边和被面上有一些发丝,陡然清醒过来,不由目露惊恐。

卧靠!他怎么一夜之间掉了这么多头发!

他还这么年轻,他不想秃头啊!

“二笔!”他高喊一声。

这么一喊,才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

冯二笔忙不迭跑进来,贴心地奉上一杯温水,关切问:“殿下,头疼不疼?”

“有一点点。”

可楼喻现在根本不在乎头不头疼,他揪起枕边的发丝,皱眉道:“我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等会吃完早饭,你替我请陈老来看看。”

“噗嗤——”

冯二笔闻言没忍住笑了。

他道:“殿下,这可不是您的头发,这是霍延的。”

“霍延?!”

楼喻惊呆,霍延的头发怎么会在他床上!

脑海中突然闪现几场昨晚的画面,楼喻不由往后一倒。

他的形象啊啊啊啊啊!

这简直是社死现场!

冯二笔没能理解他的心痛,只问:“殿下,这些头发该怎么处理?”

楼喻:“……”

他到底不会意气用事,想了想,道:“拿个荷包装起来吧。”

“是要给霍延送去吗?”

楼喻摆摆手,“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送过去不就会提醒霍延昨晚的糗事儿吗?

他才不干!

可这头发就这么随意扔了,感觉有些对不住霍延。

在古代,头发还是很重要的,除非必要,轻易不会修剪。

昨夜霍延因他断发,他总不能直接无情地将头发给扔了吧?

冯二笔闻言,立刻取了荷包来,就要伸手去捡头发。

“罢了,我来吧。”

楼喻接过荷包,暗叹一声,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

收好了头发,楼喻便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就当他断片了,昨夜无事发生!

这几天他都不打算跟霍延再见面,等过段时间,霍延忘了昨晚的事再说。

可惜的是,他刚吃完早饭,霍煊和霍琼就来求见他。

“殿下,今天是正月初一,咱们之前说好要送小叔生辰礼的。”

霍煊眼见都快中午了,不得不来东院提醒楼喻。

楼喻:“……”

对哦,他差点忘了。

腊月二十八那天,他得知霍延生日后,就和霍煊商量着要送霍延什么礼物。

楼喻除了刀啊剑啊什么的,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的点子,可是他已经送过霍延剑了。

霍煊也没什么想法,他总不能每年都送小叔一只机关虎吧?

两人便找上霍琼。

霍琼同样傻眼,她也很纠结,每年送不重样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

小叔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不整点新鲜的好像很拿不出手哎。

三人想了半天,然后楼喻冷不丁问:“你们俩可还记得霍家的将旗?”

大盛军队旗帜有很多种,其中将旗象征着将领的家族与个人荣誉。

霍家军每次出征,都会扬起“霍”字将旗。

而这些旗帜,在霍家覆灭后,就已经被焚烧殆尽。

霍家的荣耀终成一抔灰烬。

两小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惊愣当场,而后蓦然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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