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青城自是要立刻离开金陵,片刻都不得耽搁。
清晨,江氏带着青家众人在城门外送别。
几位姨娘早已泣不成声,抹着眼泪,悲悲戚戚地喊着“老爷”。
唯独江氏,挺直了后背,目光坚定而平静,让那些想要瞧青家笑话的人挑不出半分软弱错处。
相府倒了,她不能倒。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江氏便不哭,不慌,不乱,面色平静地换下华服,穿上素朴的衣衫,替青城收拾行囊,打点押解的官差,安抚后宅的女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府里的一切。
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俱不见半分颓然抱怨之意。
也正是因为有江氏坐镇,偌大一个相府才不至于乱了分寸。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我命该如此啊!”青城回过头去,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繁华如梦的金陵城,自嘲般地叹道。
“青相错了。”丰子翌下了马车,语气平静地纠正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是命运使然,而是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和决定付出代价。”
青城冷笑一声,讥讽道:“丰大人真是客气了,青某如今不过是区区一届草民,罪责在身,可担不起你这一句‘青相’!”
这段时间以来,丰子翌没少同青城唱对台戏,两人完全是势同水火的政敌,恨不得将对方处之而后快!
此刻青城被贬官流放,青城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丰子翌是好心来送别自己。
当然,丰子翌也不会无聊到趁机落井下石踩他两脚就是了。
事实上,他是奉皇命而来。
“看来青相还是没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在这场交锋中落败。”丰子翌摇头叹气。
若是以往,青城或许还会同他虚与委蛇几句,可如今,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锁镣,一股屈辱愤怒油然而生,冷声叱道:“哼!青某技不如人,认了!但丰大人若是想看青某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只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丰子翌摇头笑笑,并不与他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便再多提醒一句,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圣上。”
青城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喃喃自语道:“果然,果然是为那件事……”
自新帝登基以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有异,只是皇权与相权之争由来已久,他便一直没往那件事上去想。
如今细细想来,这一切早在他登基之时便已初见端倪——他封自己为左相,却又抬出一个右相来制衡,先是秦政,后是丰子翌。
丰子翌自入仕以来便在御史台,可谓是秦老一手带出来的嫡系,如今秦老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秦老一退,下一任的右相人选非丰子翌莫属!
对于这一点,朝中众人早已心照不宣。
换句话说,即便自己此刻没有被贬官,等将来秦老退了,羽翼丰满的丰子翌照样能与自己抗衡!
不得不说,皇上这盘棋下得的确高明!
可笑自己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哈哈哈哈——”青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老泪横流,仿佛要将这宦海浮沉多年的辛酸苦楚一并发泄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