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宁漾看了又看,见阿九始终都带了郁郁之色,脑子迅速地回想了一圈,最后注意力在方才阿九盯着自己储存各类物资的仓房停驻,当时阿九的面上只有震惊与惊叹,毕竟满满当当一屋子的米面粮油,甚至还有被褥帐篷一应俱全,心中立刻明白了阿九的情绪从何而来。原本只是想要简单明了地告诉阿九自己在做些什么,但是似乎有些超出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其实你无需觉得自愧弗如,”想起出发前阿九的感叹,宁漾当时不曾给出的答案终算是在此刻给了出来。看着阿九一副受了刺激的神情,宁漾缓缓地叹了口气,而后笑着说道:“也无需同我对比,咱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哪里能够这样比较?”
缓缓行驶于街巷间的马车驶得平稳,阿九内心却是翻腾,从来都只当宁漾是个被娇养起来的姑娘,却不知她的身后还有这样令人肃然起敬的品质。是以,听闻宁漾的话,阿九越发的觉得羞愧难当,急急地摇头否认:“怎么不能比较了,姐姐与阿九当然不同,我只专注于眼前种种,但是姐姐却是不同,姐姐目光长远宅心仁厚。明明姐姐是高门贵女,本该阳春白雪一辈子的,却不想竟还有为民分忧为民解难之心。反是阿九,一心只顾着......”
“说什么话,往后再妄自菲薄我们怕是再难交流的。”宁漾见阿九还是过不去心底的坎儿,知晓自己方才含蓄的话阿九并未吃透。想着自己与阿九倒也算得投契,说得明白些倒也无碍。是以,打断了阿九还要继续往下的话语,笑着开导:“就像你说的,我是高门贵女,你是大家闺秀,本来就不同。我们这些人受万民供养,你们起于百姓之中。所以,遇到大事儿,我们这些人合该站出来,分忧解难什么的都是分内之事,但是你们不同!”
见阿九愣愣地看着自己,宁漾知晓或许还从未有人与她从这个角度分析过士庶的不同。舒了一口气,稍作停顿宁漾这才继续:“你们这样的人家,靠的是自身本事,凭自身能力脱颖而出。平素祖父叔父并陆家公子们,都凭着自己的能力为百姓做着实事儿。且不说如今这般光景,冲在最前面的便是庶族起身的朝廷官员们,即便是什么都不曾做,阿九你也无需愧疚。因为你家人们平日的成绩,并不会因为你少做了些什么,便烟消云散。你如此这般的愧疚难安,却是将陆家长辈们平日的努力视作理所应当。”
“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祖父他们为朝廷办事,朝廷给他们俸禄地位和名望。”见宁漾意欲长篇大论,阿九便也来了兴致。想着自己平常所见所闻,阿九倒有些不能认同宁漾的观点,反驳道:“这里面都是官员与朝廷之间的互利互惠,倒是与姐姐所说不尽相同。再者说来,不论是祖父父亲还是叔父哥哥们,都是这般想法的。”
听闻阿九这一番言论,宁漾倒是对陆家更加多了几分尊崇。这世间高尚君子不少,但是却也难得一家上下具是真君子的。只是自己可以这般认定,但是在旁人眼中却又是不同。
“自己可以这般想法,不骄不躁戒贪戒嗔,但是如若世人也这般,那便是泯灭良知了。”宁漾微微勾唇,笑了笑随即低声说道:“更何况,虽然说是与朝廷的互利互惠,但是朝廷的俸禄才多少银钱,不过是能叫人过得富足些。所以你也无需愧疚,因为朝廷给的银钱,并不足以叫你们这样人家再做我这些事儿。”
虽然宁漾依旧不曾说得分明,但是这一回阿九却是领会了宁漾的意思,这是变着法儿说自己家清贫呢!穷吗?想到此处,阿九不由反问,至少在阿九看来,自家绝对算不得只是稍微富足些的人家。毕竟先不说自己在闻香阁的分红已经十分的可观,单就家中库房里的各种玩意儿,也算不得的。只是这却也要看与谁比了,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宁漾,阿九突然又泄了气。
忽的阿九就有些后悔,闻香阁的分红在手上眼都不眨的就丢尽了奇珍馆,虽然并未全都花用了,但是若不给自己添置新首饰,想来也能给如今这些个灾民做些实事儿了。饶是如今小金库也还有不少零花,但是也难免心疼。
宁漾见阿九眉目间闪烁的是明晃晃的心疼,却不知阿九内心活动如何,只当是在盘算着怎么加入自己的赈灾行列之中。其实陆家已然算是富贵的了,毕竟家里的吃穿用度已是精致,但是宁漾却也知晓运转一个家族的,从不在这些表面之物。尤其是阿九这些年又在宫里,虽然明面儿上来说几乎是没有用钱的机会,但是这世界上总是有许多隐在暗处的花销。
想来阿九自己的余钱也不算多,一下子全拿出来也难免心疼。原本宁漾就没有想过找阿九来做此事,毕竟在她的心底,阿九的身份当真不必做这些事情。是以,见阿九面有为难之色,宁漾立刻笑着劝解:“你当真不必同我做比,这一回倒也不是出身家底的缘故,乃是身份。且不说什么士庶,我是当朝的昌宁郡主,亦是广阳郡王府的独女,我背靠皇室与郡王府,底气本就与旁人不同。毕竟,我将来可是要继承广阳郡王府的人啊,阿九,你拿什么与未来的女爵做比?”
此言一出,莫说是阿九,即便是广阳郡王夫妇在此,也难免会被宁漾话里的霸气惊得无以复加。他们那从来都被护在掌心里的明珠,居然在离了他们的地方闪闪发亮熠熠生辉。熟悉的那个温柔娇俏甚至还有几分天真的女儿,居然如此的不同。
尤其是广阳郡王,若是能够得见宁漾这霸气又自信的一面,想必更是难以置信,毕竟从未有人与宁漾说过广阳郡王府的未来。甚至还因为担心给宁漾带去压力,纵是再如何忧虑郡王府未来,也不曾在女儿跟前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