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九缓缓地点了一头,而后便示意自己继续说,岫玉抿了抿唇,随即继续说道:“只是白术姐姐带我们走到半途,又被前头的人叫住了,说是药材库房那边出了点儿什么岔子,四处寻杜仲姐姐寻不到,杜若姐姐本就负责米面粮油的出入库,任务艰巨,是以白术姐姐便先过去药房那边看看情况。”
岫玉的应对,阿九还是满意的。能够事无巨细的将要紧的消息送到自己耳边,还能保持节奏舒缓,张弛有度。娓娓道来的语气,俨然就是一个在自己身边多年,了解自己每一个习惯的老人儿了。应对自如进退得当,阿九不免再一次感慨,杨妈妈铃娘宝刀未老。即便是多年不曾再亲自调教人了,教出来的却是比当年的杜仲她们还有更胜一筹。
也是,毕竟岫玉三个如今已经十岁有余,但是杜仲作为她们之中最大的,当年也才不过八岁的年纪,年纪大一些,领悟能力便能更加强上一些。但是阿九还是被今日所见的这三个惊住了,哪怕是稍显弱势的萸连,也要比当年的杜仲要强了许多。如此能力却迟迟不见铃娘将她们带到跟前,阿九心想今日回去,也是时候问问杨妈妈与铃娘对这三个小姑娘的安排了。
阿九只一眼就能够看得出她们绝非只配在外头候着的能力,那么杨妈妈与铃娘势必更加了解。但是她们俩都不曾将自己身边的这个缺口补上,说明在她们那,必然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顾虑。她们在顾虑些什么,阿九并不了解,但是只消今夜一问,或许关于这三个小丫头的疑问,都能解开。
其实阿九都不必再问轻云,岫玉的表现,或者说是凭着她们两人各自的表现,阿九已经确定了最终的人选。看着岫玉阿九轻轻点头,而后笑着说道:“叫你们来呢,也不为旁的,只是我身边缺人。近些时日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一举一动都不免令人称啧,”说到此处,阿九含笑地看向了进门之后始终紧绷却又故作轻松的轻云,见她因为自己的注目越发的不自在。双唇紧绷,腮边梨涡也隐隐的抽搐着,阿九停驻片刻,而后便收回了目光:“所以我想着,你们也不必再做那跑腿儿的活计,到我身边跟着三个姐姐学着,可愿意?”
岫玉有多兴奋,轻云便有多么的不安。尤其是还不能将自己的忐忑展露,轻云的忍耐不免更是辛苦了许多。好在岫玉并非跳脱的,生来就是个柔和的性子,是以即便是兴奋,也是压抑的。如此一来,才叫轻云能够得体地走出阿九的视线。只是当岫玉忍不住感怀庆幸之时,轻云却是愣愣地站了片刻,而后便不顾岫玉的疑惑,拔腿便往东屋而去。
“姑娘,奴婢知罪!”
岫玉看着轻云狂奔而去的身影,犹豫了好久才剁着脚恨恨地追了上去。毕竟阿九的话言犹在耳,虽然已经可以到身边伺候了,但是眼下手里的差事也需得都做好了,顺利交接下去才算了事。是以,岫玉当然是急切的,急的想要将手上的事儿尽快了了,到阿九身边去伺候着。只是比起这些,轻云的反常,似乎更加要紧,毕竟都是铃娘耳提面命的,就是上下一体,利益与共的教导。
只是当岫玉赶到东屋之时,原本洞开的大门此刻已经被关得严实,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外人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短暂而急促的响起,随即便又恢复了安静。若非岫玉熟悉轻云的声音,能够确定那一声认罪的声音发自日夜相对的伙伴之口,甚至将其当做幻听也不违和。
然而岫玉当然能够分辨虚幻与现实的区别,尽管只是一句,尽管此时此处寂寥无声,但是岫玉却能够明确地感受到此刻紧张的氛围。或许眼耳鼻口都有可能骗人,但是源自本能的感觉却不会。岫玉默默地站了片刻,而后便毅然转身,原路返回。能够入得杨妈妈与铃娘的眼睛,显然她们绝不是靠着一张脸来迷惑已经对美人儿司空见惯的宫廷女官与世族家仆。
是以,几乎是瞬间,岫玉便明了,今日的传召绝非只是简单的人手不够补缺,或许是自己几个之中有谁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被觉察了才对。尽管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联想到轻云的认罪之声,岫玉心底还有一丝明显的心痛,但是更多的却也还是疑惑与不解,乃至遗憾。期盼了好久的机会,又一次失之交臂了吧!
不论是对于岫玉还是轻云,到阿九身边,得到白芷出嫁之后的空缺,乃是她们铆足了劲儿所求。毕竟一旦补缺成功,那便是从不入等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为一等的大丫鬟,这中间不止是月钱的提升,连带着在太傅府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太傅府规矩并不算严苛,毕竟陆家从来都保持着仁善治家的理念,是以,开明和顺的表面之下,也有无数糟乌暗潮涌动。
美貌很多时候是一笔财富,但是更多的时候,也是负担。尤其是,当你处于弱势,根本无法保护自身,那么美貌便是超负荷的东西。而岫玉,便是自小被美貌所累。从幼年不懂事儿时受到猥亵时的隐忍,到后来因为家无余粮被生母继父卖到陆家,都是因为岫玉出挑的容貌所致。
被卖,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坏事儿,轻云便是其中一例。但是之于岫玉,却未尝不是成功逃出狼窝的幸运。毕竟自己一日日长大,继父继兄的目光举动也越发的过分。幼年岫玉不懂,也就懵懵懂懂,只是本能地抗拒着那些并不算正常的举动,但是随着一天天长大,岫玉只觉难以为继。
也是幸运,因为美貌被帝京最好的牙行瞧中,紧接着又被陆家带回,岫玉只觉往后的日子只会一天天的变好,然而陆家也不能全然挡住那些猥琐探看的目光。外院那些个年轻的小厮,见天儿地盯着,而出类拔萃的几个自然难逃被骚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