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一夜过后,还是迎来了第二天的太阳。虽然是九月末,但是帝京地处北方,秋季就显得格外的短暂。尤其是今年,先是迟迟不肯离去的酷热,紧接着又是连绵不断的雨水,倏忽一下,帝京便已经在一夜之间北风四起。原本就比往年显得萧索些的人间,因为今儿一早这呼啸而来的北风,更显寂寥。
原本因为久违的太阳恢复了生机的街面,如今也因为突然登临的寒潮而变得稀稀拉拉。北风起,便预示着要入冬了,北方的冬天最是难熬,尤其是平民百姓。毕竟没有高墙大院避风,也买不起上好的银炭抵御冬日的寒凉,甚至连衣裳都透风,若无要紧事儿,还是躲在屋里不出门的好。
虽然屋子避风御寒能力都不佳,但是确实也比置身于空落落的街道要来得更好。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恨不得连人带物都卷走的风,没有十足的御寒装备,轻易还是不要出门,留守家中比较安全。毕竟大风总是伴随着大雪,雪一片片地落,不一会儿就能白了整个世界。届时,白茫茫的一片,莫说是天寒地冻了,便是辨别方位都极其困难。
自然,这才刚刚开始变天,远远还不到那么严重的时候,只是街面上的人,确实也是稀疏了起来。毕竟风大天冷,没有要紧事儿的确没有出门的必要。
阿九坐在马车里,尚且感受不到外面的寥落,只是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心情也难免更加沉重了几分。一夜北风紧,虽然昨夜阿九直到睡着之前,都能感觉到天气晴好。月明星稀,今日本该艳阳高照,然而今晨醒来之时,只听得耳边呼啸。不出意外的,艰难醒来睁开眼睛的阿九,只觉鼻子堵得慌。突然的变天,连着十数日的疲累,兼之大半夜的忙活,这身子哪怕是铁打的也经不住。
是以,尽管阿九再三注意,这身子也算是撑不住了。好在,只是寻常的风寒,一剂药灌下去再沉沉地睡上一觉,发了汗便能好。然而,此刻已经出现在了大街之上的陆家马车里,赫然便是阿九的模样。本该在家歇息养病的人,到底是因为诸事缠身,做不到静卧养病。甚至因为担心家人阻拦,阿九更是勒令身边的人关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半个字都不能对人讲。
不论如何,至少在如今这样的多事之秋,自己不能也跟着停摆。关西仓库的事情极其琐碎又格外紧要,但凡还有别的选择,阿九也不会强撑着感了风寒的身子风里前往。但是,就像宁漾不能随意将这一摊子事情交给随便一个人,阿九深知这里坐镇的若不是可以信任之人,宁漾的后背不知要被人捅上多少刀。毕竟,即便是在她绝对可以相信的自己坐镇,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此时此刻,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缺席。
好在,阿九也再三地确定了自己的症状,除了昏头涨脑之外,就是鼻塞,倒也没有咽痛发烧这些眼中的症状,是以总还是支撑得住的。至少,能够把今天捱过。而今天,又至关重要。毕竟才混进来了不属于这里的名册,这几日不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自己包括整个仓库,都会被格外关注。尽管今日已经是事发的第四日了,但是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行人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缩着身子皱着眉步履匆匆。一路走来皆是如此,甚至于临街的商铺,都是半开半闭的状态。阿九一行急着赶往关西仓库,兼之阿九又着了风寒,是以没有谁有闲心关注明显不对的路人。就这么一路赶到目的地,看着被风卷起来就只剩下关西二字的招牌,牟三这才带了几分关切:“姑娘,今日风大,倒也清闲些了。”
“姑娘可听说了?城郊又有怪事......”在杜仲杜若的搀扶之下,阿九微微有些发白的脸便出现在了前来迎接的人们眼前。看着阿九明显不比平日健康的脸色,铃娘有些心疼。因为昨日住在了仓库这边,是以此刻看到阿九铃娘原本到了唇边的话顿时变了,满是担忧与心疼地问道:“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杜仲杜若快扶姑娘进去歇着,病了还顶着大风过来,姑娘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铃娘一边念叨着,一边目送着杜仲杜若离开,看着岫玉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才着急地追上了阿九主仆三人。听到了铃娘追了上来,阿九立刻笑着摇头:“只是鼻塞,您莫要慌张。若是当真病得重了,莫说是我自己知道身子要紧,杨妈妈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所以啊,您别担心。倒是您方才说的城郊怪事,是怎么了?”
原本在名册被发现当日,因为意外发现的一切,阿九是预备着回家问问铃娘,关于岫玉三个,关于元玠的情况。但是回到家中,看到铃娘笑吟吟的面容之时,阿九忽的语塞,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好奇,都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毕竟铃娘的关心是真的,若是那样随意地开口,势必会伤了她的心吧!
但是当下,阿九也没有办法做到真的心平气和,尽管她并不因为此事生气,却也并不意味,内心便是平静的。有些情绪是会突然决堤的,阿九不能保证当着铃娘的面,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到滴水不漏。好生地平复了几日,确信自己能够平心静气了,不会被心底那些难以言明的情愫左右之时,阿九才敢在铃娘面前问起那些本不该被自己知晓的事情,也才有勇气去听那些叫自己内心翻腾涌动面上却要风平浪静的故事。
昨夜的一切,使得原本不确信自己能不能做到不为情绪左右的阿九坚定了内心,是以此时此刻,阿九也就能笑着看向铃娘,借着问她方才异常的缘由,进而去了解关于元玠的一切。
铃娘不疑有他,看着阿九也不像病倒了的样子,心底也松了口气。是以,当阿九笑问,铃娘也随口回答:“这事儿当真怪得很,城郊又出现了好些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