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九面露困惑,陆老夫人摇摇头轻叹:“你终归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人心复杂。咱们当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若是今日的对话传出去,阿九你从此便成了薄情寡义的凉薄之人。”
看得出来陆老夫人这是打算征询所有人的意见,毕竟群策群力总是比自己一个人想得全面。是以,眼下须得等着都到齐了才能继续。虽然陆老夫人未曾表态,但是很明显自己想的靠三叔规劝的计划是行不通的。只是对一个人讲是讲,对一群人也是,不如就等一会儿,还是洗耳恭听祖母关于人心的论断。阿九顺势依偎着陆老夫人坐下,毕竟姚黄不在身边,阿九也可以接替姚黄的动作帮着陆老夫人顺顺气。
一边为陆老夫人轻拍后背,阿九一边娇声问道:“人心人性阿九也不算是全无了解,千人千口众说纷纭,必然会有无数声音出现。何以见得一定就都是负面的声音呢?阿九实在不懂,毕竟众口难调,意见就更无法达到高度统一了,祖母与阿九细说说吧!”
“你这丫头哪哪都好,如今也算是比从前长进了许多,但是这心思啊,还是太浅了些。”
陆老夫人闻言,不由温和而无奈地看了阿九一眼,看着她神色虽然认真,但是眼眸之中总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心知她对人性的了解还是知之甚少,只是转念一想,这样的年纪本就是涉世未深的,对于人性这么深层次的概念,也的确很难有清楚而深刻的认识。是以,本还带了几分感慨的语气之中,瞬间多了一丝丝好笑。
笑自己今日的反常,居然将花季少女的见识拿来与自己这种历经风霜的老婆子做比,也是笑阿九的成长速度之快,快到几乎是瞬间便将其当做了大人,忘记其本质也还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只是,要如何与正在成长之中,处于成熟与幼稚二者兼而有之状态之下的阿九,说起人心的无常呢?这世界上的人,很多人将其分为两种,或是男女的差别,或是贫富。但是不论是哪一种人,他们总也摆脱不了的一个共性,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论好事儿坏事儿,八卦或是热闹,只要是与自己无关的,那便可以超然物外地指手画脚。
嘉琅嘉玟想要留在蜀地帮助灾民重建,不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是好事儿。当然,这是建立在这两个留下的孩子,与自己不相干的前提之下。毕竟,与穷山恶水的贫民打交道,谁都能够想到其凶险,即便只是寻常百姓。毕竟整个川蜀,除了成都再有一个渝州之外,还有许多复杂的族群。他们不像川渝开放,封闭而落后,与当世少有交流与来往。即便距离成都最近的族群,也不过百里。
而除了这些已知的,还有许多未知的,只是因为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身影,渐渐地也就成了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神秘族群。自然,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神秘族群,也止步此次水患。因为大历此次的汛情来的凶且猛,要找到与之匹敌的,翻史书须得再往前翻个五百年往上。是以,当着这些只属于蜀地传说与神话故事之中的神秘先民,也随着肆虐大地的大洪水现身之后,大历人这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神话从来都不是虚构的故事。
尽管,这些狼狈出逃的古蜀遗民,与神话之中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人,除了外貌描述语言特点能够对得上之外,便再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若说这一场天灾,带给大历的只能是灾难的话,那么古蜀国遗民的出现,无疑算是这些灾难之中唯一的好事儿。毕竟,历史得到了证实,还有好多留待挖掘的上古故事,大历的文化层次无疑是更加丰富了。内涵丰富,包罗万象,这才是万国来朝的大历国该有的景象。若是没有水患,大历人甚至还不知晓,原来的古蜀国,居然传承到了至今。而原本在世人心里,堪比上古神话的族群,竟然真的存在过,且还有活着的族群后裔,无声的证明古蜀国的存在,其中震撼实在难以言表。
因为一场大洪水的造访,他们不得不集体出逃,离开了被夷为平地,或许那是世世代代聚居的栖身之所,说着无人能懂的古老腔调,就这么出现在了世人眼前。他们没有世人期待想象中的模样,是长生不死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神族,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也正是他们并不强大,其意义才更加珍贵。
其实不止是川蜀大地之上的灾民,连带着整个大历,在得知了古蜀国遗民的消息过后,上下都不免震荡。坊间的讨论一阵接着一阵,纷纷扬扬,人人各执一词,各有论调。关于他们的过去,关于他们的未来,众口纷纭,莫衷一是。但是整体而言,民意上还是接纳与安置这群失去了家园不得不流落的不幸人们占据了上峰,因为流离失所居无定所,且皆是妇孺,强大如斯,是该为弱者做些什么的。
朝廷自然也是这般想法,毕竟安置千百口人,的确不是一个问题。而且据呈上来的急报,这群从未有过记录的人们,皆是妇孺居多,壮年的男子少之又少,接纳简直就是顺理成章。更何况,安置这些人背后的意义,本就重大。不像寻常百姓只是出于怜悯而接纳,朝廷总是有朝廷的考量。大国风范,从来就是兼容并包的,而熙帝,要的就是万国来朝的盛况。是以,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安置他们几乎百利而无一害,不闻不问或是斩草除根才不正常。
虽然,面对如此恐怖天灾,一个落后得还是以部落形势聚居的族群,青壮年不见踪影,反是妇孺成功出逃委实诡异。
但是灾情之下,许多细节倒也顾忌不得了。又或是并不是顾及不到,乃是妇孺从古至今,无论什么族群,都是弱者的代表。而逃出来的遗民们,也的确只能等待救助,便纵有什么蹊跷之处,也掀不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