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阿九并非头一次见到太子妃,也非第一次听到太子妃说话,但是看着她高眉深目肤若凝脂明显与周边所有人都不同的外貌,嘴里说的却是格外标准的大历官话,阿九便有些恍惚。或许旁人还不像阿九的感受那般深刻,毕竟在场之人乃至整个大历,还没有人是被大英帝国的修女抚养长大的经历过。
第一次看清这位小小年纪便从异国嫁到了大历的太子妃的容貌时,阿九惊讶的同时,内心也升起了格外的熟悉之感。只是因为长时间盯着人看,到底不礼貌,也于礼不合,是以尽管心中有答案就要破土而出的时候哦,阿九还是忍住了细瞧的冲动。但是直到六月里一次与乐遥的聚会之上,听着乐遥感慨才刚见过的太子妃竟不像是东亚蒙古人种,面部轮廓与肤色都更偏向中亚甚至欧洲,阿九当时不免为之一愣。
其实私底下与乐遥的聊天之中,还是会有很多阿九听得一知半解的词语。那一次乐遥说的蒙古阿九还有些了解,毕竟受到大清国满蒙一家的影响,即便阿九是个被外邦人养大的汉女,也知晓满蒙之中的蒙就是蒙古。但是中亚与欧洲,阿九就有些犯了糊涂。尽管阿九能够知晓必是地名,毕竟要与蒙古做对照的,但是具体的自然也不清楚。
乐遥看着阿九困惑的面容,瞬间便心领神会,其实阿九也不是能够真的与自己沟通全无障碍的。但是仔细回忆过历史,乐遥便迅速地以阿九熟悉的称谓叫阿九瞬间便受到了宛如醍醐灌顶一般的震动。是啊,亚细亚与欧罗巴,不就是神父经常提及的地方吗?
自然,最叫人震惊的倒也不是这些地名的不同称谓,而是当阿九又想起那些已经久不想起的记忆之时,慈善堂的吉娜的形象便与太子妃的脸高度重合。对太子妃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便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除了吉娜修女比太子妃看着苍老一些,毕竟生活总是简朴的,不比身为贵族的太子妃养尊处优。外貌看起来,即便不说是一模一样,但是两人若是能够出现在一处,相同的装扮,乍眼看去,必是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是以,之后每一次见到太子妃,阿九心底尽管明白她不是那个幼年时在自己的小床边上哼唱温柔歌谣的人,但是却也是难掩尊崇之色。就像是尚在襁褓之中,完全不能接受哺乳的自己,感受到了铃娘气息的那一刻,所有的羞怯便都被心间涌出的濡慕所取代。有些情感,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当一个熟悉的却渐渐消散的气味重现时,当一张只能在记忆之中日渐模糊的面容清晰时,理智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乐遥是知晓的,关于太子妃的容貌,与照顾阿九长大的修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事实。毕竟阿九当时的震惊实在也是避不过人,当然阿九也未曾想过避过乐遥。是以,乐遥静静地听完了阿九的描述,而后满是艳羡地看着阿九笑着说出了一段叫阿九几欲落泪的话语。尽管之后经历了许多,但是乐遥的这一句话,却是在阿九每一次听到太子妃的消息之时响彻耳迹。
“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他们总是会以各种方式陪在你的身边,即便是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换了副容貌。以最明确的特征,不断地告诉你不错就是他。阿九,这一次该是我羡慕你了,你的人生当真无憾了。”
即便此刻距离乐遥说这一句话已经过去了好久,但是看着太子妃含笑望着众人说话的时候,阿九根本听不见她正在说的是些什么,脑中便只剩下了乐遥曾说过的话语一遍一遍地回响。
“阿九,回神了!”阿九愣愣地看向身边的宁漾,见她神色之间焦急与困惑并重,且明显比自己还要矮了许多,还未回过神来的阿九不免更加困惑,不解怎么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宁漾现在自己居然可以俯视她了。只是这样的迷惑也不过片刻,便被宁漾的无可奈何的动作打断。伸手用力一拽,阿九随即便站立不稳就近坐了下去,随即耳边便响起了宁漾的低语:“你今儿是怎的了,总是走神儿,大家都坐下了,就你还在这站着。”
直到此时,阿九这才明白了宁漾的无奈,一惯波澜不惊的宁漾此刻也被自己逼得有些气急败坏了。虽然,阿九也明白宁漾的情绪也只是激动使然,倒也并非针对自己,但是阿九还是有些脸热。看着宁漾满眼询问地看着自己,势必是在等自己的解释,但是这些事情又要如何跟乐遥之外的人说起呢!
冲着宁漾苦笑,随即阿九咬了咬唇,想着或许就将方才看着周芾的感受拿来搪塞她吧!到底那也是真实的情况,不容易被识破,毕竟宁漾也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随口编的谎话,实在是站不住脚。是以,阿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宁漾,在她等待的目光之中,艰难地开口:“其实,就是方才......”
“方才站着的那位,是太傅家中的姑娘吧!”
只是兴许便真的就像是乐遥说的那样,有些人有些缘分即便是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换了副容貌,都无法被轻易斩断,即便是有那么多的变化,保护者的角色总是忠实地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阿九尽管选择了弃车保帅,但是方才因为周芾的失神也的确不好出口的,是以,阿九犹犹豫豫间那些难以启齿的理由却是被太子妃的温柔一问打断了。
阿九满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宁漾,看着她宠溺地冲着自己一笑,而后轻轻点头,阿九这才迅速扭头,带着盈盈笑意看着太子妃的方向,真挚而诚恳难掩兴奋地点着头:“回殿下的话,正是臣女。臣女陆嘉琰,拜见太子妃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说话间,大礼拜倒,虔诚叩首,干脆利落而真挚,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礼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