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话音刚落,杨妈妈便铁青着一张脸往正屋而来。一时间,阿九也顾不得看雪,只是笑盈盈地转回了头,看向意欲大放厥词的杜若缓缓摇头:“妈妈真的回来了,不信你转身看。”
杨妈妈鲜少有这样喜怒形色的时刻,若是平日里阿九定会觉得奇怪,但是因为方才杜若的那一嗓子的确不小,是以阿九能够确定杨妈妈都听得真真儿的。杨妈妈规矩严,所以现下不论如何,杜若少不得要受罚了。只是可惜杨妈妈回来的不是时候,轻云这本不欲罚她的,也要躲不过了。
阿九无意求情,尽管杜若高声说话阿九也还蛮喜欢,但是杨妈妈到底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阿九不愿横加干涉。更何况,仔细想想,杜若都已经好多年没有被杨妈妈这样训过了,倒是正好给她长长记性。到底是被自己宠坏了,虽然也未见犯过什么大错。是以,一视同仁之下,轻云这惩罚倒是逃不过了,好在不冤枉。
如是想着,阿九面上的笑意越发灼灼,落在杜若的眼中自是更不会相信阿九了。轻轻地白了阿九一眼,杜若随即朗声说道:“妈妈回来了又如何,奴婢如今长大了,不怕她了。”杜若因是帮着轻云上药,是以乃是背对着内室门口,看着杜仲岫玉古怪的神色,与背后骤然一凉,杜若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这一回倒是相信了阿九的提醒了,只是却是晚了。
有一阵寒意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对于杨妈妈的恐惧,即便平日里杜若也会与杨妈妈撒娇打闹,甚至于玩笑,但是深入骨血的恐惧却是从消失过。是以,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杜若到底还是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接受自己今日全无幸运之神眷顾。平日里耍耍无赖,总是在杨妈妈未能抓了现行的情况之下,然而今日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纵是杜若敢也没那脸。
是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正好便是杨妈妈那铁青的脸与没有温度的眼映入了眼帘,眸子当即一闪,却是落进了铃娘责备的目光之中。当下,杜若心中唯余一个绝望,尽管这内室温暖如春,但是此刻杜若的心情却是比外头纷飞的大雪还要更加冷上几分。谁能想到难得狂妄一回,就被抓了个正着呢?甚至连一向温柔可亲的铃娘都面露责备,杜若知晓自己这一回定是逃不过了,只是想着杨妈妈到底心软,是以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笑得勉强,却也讨好:“这样大的雪妈妈怎么还回来了,冻坏了吧,妈妈快过来暖暖。”
一边说着话,一边作势要将炭炉边上的位置让出来。只是阿九看得真切,杜若这脚尖却是朝着门口的方向,这是要跑?听着杜若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一时之间也是有些不落忍。知道她们都害怕杨妈妈,但是阿九怎么也未想到,竟是怕到了这般程度。尤其是这两年随着杜仲她们几个年岁渐长,连阿九都能感受得到杨妈妈刻意给她们留的脸面,甚至都到了抬举的程度。然而饶是如此,也无法消磨幼年时留给她们的印象吗?
看着杜若甚至都有些噤若寒蝉的模样,好笑的同时不免也有几分心疼涌上来,不然,还是给她们求求情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错!
“杜仲杜若你们带着轻云岫玉出去,我有些话要与姑娘说。”
如此一番思索,阿九正欲求情之时,身边却是杨妈妈冷冽的声音响起。这一下,杜若意欲逃跑的动作顿时停在了原处,毕竟自家姑娘的态度很明显,是任由杨妈妈处置了,而铃娘也是责备之色,可见最后一个能求情的人也没了。尽管逃避实为下策,但是大冬天的杜若也实在不想挨板子。天寒地冻的,经常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手上都能多几道潺潺流着血水的口子,这若是挨了板子,痛楚必然加倍,过年都好不了了。
临近年关,本就事儿多,尽管自家姑娘待字闺中事情不算多,但是一年到头过年了,却也是一刻不得安闲。是以,杜若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不能叫自己受了罚躺下,平白给姐妹们添加麻烦。所以即便是逃不掉,也是要跑的。自然,这些都是杜若的想法,不过是为自己逃跑做心理建设。毕竟即便杜若倒下会带来诸多不便,却也不至于荔香院就运转不开。
然而尽管心理建设已经做到了这般程度,却也未曾料到杨妈妈竟像是要放过的意思。这却是不应该啊!到底自己犯的虽不是大错,但是身为左膀右臂的大丫鬟,身份比寻常的小丫头与院里的粗使婆子丫鬟要高了许多,合该以身作则的她们,还犯了绝对不该犯的错误,罪责会更加严重。毕竟她们犯的错误,在她们的水平之外不说,随之而来也给底下人带去了不好的影响,自然也就更加严重,
但是杨妈妈就这么放过了,惊讶的可不止杜若一个。只是杜若倒也无暇去猜杨妈妈要说些什么,当即便拉着轻云出了内室,甚至到了外间还不忘轻轻地掀了帘,示意愣住的杜仲与岫玉赶紧出来。“妈妈有要事相商,你们怎么还杵在里面。”看着杜仲和岫玉一前一后的身影,杜若的声音里带着庆幸,笑着说道:“也不知妈妈要与姑娘说什么事儿呢!”
“妈妈怎么不在庄子里住下,这天寒地冻的,连白芷那里我都专程叫人去说了,白术多待两日,等到雪停了再回来。”阿九看了看杨妈妈,又看看铃娘,剑灵娘轻轻地摇着头,阿九低声说道:“可是阿漾姐姐那边有什么要事不成,一定须得妈妈回来。”
杨妈妈倒也不再沉默,只是又走近了两步,几乎是以气声回答道:“又一桩异闻,说是乌喀尔全城上下不分男女老幼,皆被屠戮殆尽。如今俨然是一座死城,无任何活口。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