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未曾见过陆笛秋,毕竟杨妈妈到陆家那年,陆笛秋已然离家。但是尽管如此,也一点不妨碍杨妈妈听闻这一桩异闻之时,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身在西域的陆家三爷陆笛秋。尽管素昧平生,尽管并无旧情,但是因为到底也在陆家这样多年了,得到的礼遇始终一如当年,杨妈妈自然也是上了心的。
尽管如今的乌喀尔全城无一活口的消息着实惊诧,但是比起惊讶更多的还是震惊与担忧。是的,便如杜若所想的那般,那样大的风雪,照着常理该是留在庄子里等雪停了之后,再回城归家。毕竟风雪之中冷都是其次,飞雪眯了双眼,白茫茫的一片辨不清方向,找不到道路才是危险。
是以,风雪大的日子里,都是要躲在家中取暖,以保证安全。杨妈妈此刻出现在荔香院,才是意外至极出人意料的事儿。无怪杜若敢那般肆意,本就是能够弹压得住她的人,都只当今儿是回不来的。
然而杨妈妈出现了,还是一张脸上神色凝重的回来,势必是有要事。若不是没有杜若的插曲,想来此时此刻阿九也不会震惊至此,半晌回不过神来。尤其杨妈妈还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回答,阿九渐渐回神心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沉。如若消息为真,那......阿九都不敢往下多想,回神的瞬间当即便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妈妈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可保真?”
“宫里有人去庄子上探望郡主,我也是从那些底下伺候的人嘴里听来的。”杨妈妈尽管不能笃定地回答保真,但是想到那一双冷冽沁凉的眸子,纵然他如今年纪尚小,算得是晚辈,但是杨妈妈又怎敢长辈自居?毕竟从底层摸爬滚打到如今平王身边第一得意的内侍,成为其最得信任的人,他嘴里的消息哪里又能是假的?愣了片刻,杨妈妈低声说道:“平王妃今儿个前去庄子上郡主来着,是平王府的内侍们私底下讨论被我听到了来着。”
到底此事也是真的,杨妈妈说起来倒也毫无压力,脸不红心不跳的就编造了一个无意听来的说法,以回应阿九的质疑。是以,阿九看着杨妈妈稍作思忖,随即说出来的话,不免还是有些失望。若是宫里的人,说不定杨妈妈还是认得的,但是王府里的,便难了。尽管是平王府,但是继妃周萱是无论如何也驱使不了那一位的,阿九压根儿就没有往那边想,当即最着急的还是自家那素未蒙面的三叔。
不论是出于血缘亲情,还是对哥哥们的感情,阿九这一刻都是心急如焚。往常阿九其实很难想起这一个叔叔,但是到底对于三叔的故事也算是听课不少。尽管在大历许多眼中将情之一字看得太重的人,都没什么出息,但是阿九却是极其敬佩这个为了亡妻以自己的余生为祭的男人。
诚然,他是一个失职的父亲与不孝顺的儿子,甚至还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但是不可否认,作为丈夫的他,只是以称职一词评论都尚显单薄。在与信王的婚约其间,阿九也曾幻想过信王将来可以没有出息,可以没有能耐,甚至可以不成熟,但若是他能如自家三叔一般,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人,自己也是甘之如饴。
自然那个时候的阿九,尚未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对另一个人压抑的感情。曾经阿九也不是没有对信王报以过希望,只是当阿九得知他十岁时,身边伺候的丫头便在未婚未嫁的时候梳起了妇人的发髻,阿九知晓自己不该奢望这些。十岁,即便是在大历,也是一个过早的年纪,更遑论曾经也是抱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幻想的阿九。
当幻想被现实碾碎,阿九便也歇了心思,但是心底却是越发钦佩三叔的定力。凭着陆家人的长相,阿九尽管未曾见过陆笛秋,但还是能够想到年过而立的三叔该是怎样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更不必说,即便不是名冠天下,但是却也算得铮铮有名的陆芷君。即便在世俗的目光之中,三叔无官无职,只一个挂名的编纂,实在看不入眼,然而凭着陆芷君的才气与陆家人独有的姣好面容,阿九知晓三叔定是迷人的。
是以当杨妈妈在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之中赶回,为的便是传递这一消息的时候,阿九耳边响起的还是上一回祖母所说的在西域各国游历的陆笛秋眼下身在何方?若非上回想着拦住嘉琅嘉玟,阿九也不会多问关于陆笛秋的事情,因为阿九看得出来,尽管祖父祖母从不说,但是心底对这个幼子的担心却是最多。不提起来,至少能叫两位老人家能够少想起来一些这位在外飘荡的幺儿,也能少些担忧。
当时阿九只要知晓陆笛秋不在蜀地便未曾往下追问,但是这一回,阿九却是有些不好的感觉。乌喀尔在何处,有多大,阿九都没有概念。即便是西域各国邦国的大小,甚至于数量,阿九都是陌生的。只是听得乌喀尔这个名字,与三叔身在西域瞬间关联了起来,尽管平王妃乃是继妃,但是她身边用的人说不得就知道些什么。
毕竟屠城这样大的事情,平王作为对帝位渴望无比的人,不可能错过。这世界对于野心家来说,从来不存在秘密,只在于有没有用。是以,当杨妈妈道出平王府之时,阿九便知晓即便话传话可能出现了偏差,但是乌喀尔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而三叔,人就在西域,具体何处自己没问,祖母便也没说,且也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了,即便当时不在或许现在就在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妈妈,陪我去祖母那里。”阿九当然着急,世间最惨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必说还有三个等着父亲回家的哥哥,抱着最坏的打算,阿九低声说道:“乌喀尔的事情想必还没几个人知晓,不到万不得已定是不要跟祖母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