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融融的场面,看得陆老夫人眼角微热。孩子们在打闹,大人们在欢笑,如陆老夫人这样的老人,正在看着眼前的岁月静好微笑。尽管夜已经深了,但是即便是年纪渐长,心事颇多的老人家,却也不见困意。衣食无忧,人丁兴旺,便能少了许多烦恼,对于陆家来说如今的日子,上两代甚至想都不敢想。
当人们欢聚一堂之时,欢乐之余难免也会神伤,毕竟忆苦思甜总是人之常情。陆老夫人自然也不意外,看着孩子们大大小小,解释面容姣好眉目灵动的模样,心底感动眼角也不免热泪盈眶。纵然离真正的大团圆还有些距离,但是今年总是比往年还有些不同的。旁的不说,自出生到现在才初见的小阿珩,往常就不在帝京。
尽管二老膝下儿孙环绕只多不少,但是人人心中向往的还是圆满与美好。儿子们各有各的前程与理想,天各一方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孙儿们,却是要整整齐齐才好。然而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渐渐也就离家,想着十个孩子都在跟前,却是成了老人家的奢望。又尤其是今年,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家,太傅府竟是前所未有的空荡了起来。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道理陆老夫人明白,所以即便每一次如何不舍,终归也是含泪放任孩子们去追寻自己的理想。毕竟他们的一生,不该被老人绊住脚。然而,每到阖家团圆之际,看着比之往年又多空出来了的几个位置,心底不免酸涩,而后便是担忧。到底儿行千里母担忧,祖母亦然。
但是今年,随着小老十千里迢迢的北上,尽管只是多了这么一个,陆老夫人心底却也还是少了许多空落落。毕竟阿珩一个需要操心的,确实不少。即便是今年这一年经历的前所未有的多,家中人员变动也异常的大,然而因为一个嘉珩,全家人的心思便都转移到了她的身子骨之上。如此一来,倒是缓解了许多因为嘉璃嘉珀将要前往西南,而嘉琅嘉玟兄弟闹着前去川蜀的揪心。
嘉璃嘉珀的西南行,纵是陆老夫人再如何也阻挡不得,毕竟加入了军营之后的兄弟俩,行动也好决策也罢,都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走。此前能够应下兄弟两个的软磨硬泡,更多的还是因为大历这两年边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即便是从戎,若是无战事便也只是身体之上疲乏些,倒也没有什么旁的问题了。
然而始料未及的,却是乌斯藏居然敢起兵,突兀的,来势汹汹。即便是陆老夫人身为当场太傅的夫人,在得知乌斯藏起兵这一消息之时,也是惊愕了半晌。自然,惊愕的从来也不止是陆老夫人,即便是许多朝廷官员,也是半天都缓不过来甚。这一年的大历,处处都透着艰难。
先是夏季的干旱,而后又是秋季的洪涝,好不容易将这些自然灾难渐渐处理得当,甚至都还未能完全解决,紧接着明月大长公主离世,而后便是乌斯藏兴兵,坏事几乎是接踵而至。然而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乌喀尔全程被屠直接传遍了整个帝京,尘嚣日上。这个年底,几乎就没有过一天的太平日子,然而这一切或许还不是最坏的时候。
毕竟对于许多普通人来说,太平盛世已经过了太久,尽管其实边境之上小打小闹时有发生,但是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战争确实已经有了些岁月了。然而,如今乌斯藏高调兴兵,从西边儿高山之上一路东进,与往常只是要金银钱粮的势头全不相同,镇守西南的平南侯当即便一封急报回帝京,请求援助。
西南军固然镇守西南多年,早已经有了自己独到的经验,但是这一回面对的是乌斯藏,却是与主要面对着云南境内的边民又有不用。光只是身体素质,便胜过了大历人许多,更不必说这一回的架势,竟像是暗地里准备了多年,与往年大不相同。自然,训练有素尚且能够理解,但是装备精良粮草丰沛,却是叫平南侯当即惊了。
自然,内情什么的却不是第一要务,凭着高原之上矫健的勇士,与后备充足的情况下,任何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后靠,守住了大门才是紧要。不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亡魂荡悠悠回不去家乡。是以,对于普通的底层百姓而言,远赴战场,保家卫国甚至以身殉国,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守卫河山,保护家国,本是至高无上的壮举。毕竟以血肉之躯换太平盛世岁月静好,何其伟大。然而,人们会歌颂伟大,并不代表愿意成为被歌颂的伟大,毕竟那是要以命相搏的。所以,这一役后,不论胜败,注定会有无数悲剧上演。而陆家,原本是无需体验这些的,毕竟家中的这些孩子们,自小便定下了科举之路。
然而,因为嘉璃嘉珀的意外之选,陆家也不得不承受这宛如锥心般的疼痛。偏偏,嘉琅嘉玟又紧随其后,放弃了帝京光明的前程,一意孤行定是要前去蜀地寻找一条与旁人不同的道路。嘉玟便也罢了,至少嘉瑾嘉琼兄弟都还在原定的轨道之上,而嘉琅嘉璃与嘉珀,三房的三个孩子竟是都投身到了最危险的地方,陆家上下任谁都不免叹上一口气。
尽管因为战事一起,嘉璃嘉珀自然是军令如山倒了,饶是家中如何,倒是都无法阻止其西行的脚步。但是令陆家人震惊的,还是嘉琅的选择,明明嫡亲的两个弟弟已经上路,兼之年关在即,却是如何都等不得了。连嘉玟都不懂其内心的焦虑,只是尽力配合四处找关系希望能够早日拿到入蜀的文牒与调派,竟是希望即刻就能走马上任的。
嘉玟不明白,但是却也配合。不过家人们却是快要疯掉了,因为嘉琅这孩子的想法,到底是怎样也无法被堪破的。嘉琅去意已决,原本还打算在家中过年也不再,嘉璃嘉珀出发的西行的第二日,嘉琅便独自踏上了入蜀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