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嘉琼闹着要守岁的,然而最早倒下的人也是他。到底这段时日都在筹备应考,也是累得很了,便纵是有心放纵,到底身体还是扛不住。人的意志很难做到真的便以自己的想法为转移,尤其是在身体精神都疲乏的情况之下,尽管有心许多事情也只能无力嗟叹。今年不知道为何,所有人便像是变了个模样,嘉琼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各种考试,平下时候倒也未曾注意到身边的变化,然而等到他注意到了的时候,大家已经各奔天涯。
嘉瑜嘉瑾放了外任,即便过年有假,千里迢迢的也不好这么折腾。这些都属正常,倒也不会让人心生感慨,尽管也会遗憾,但是这世间从来就是如此啊!随着年纪渐长,再如何亲密的兄弟,都要不复少年时的紧密了。然而,嘉琼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小的两个弟弟,竟是说上了战场便当真奔赴了前线,命运的无常就这么第一次出现在了从来乐观向上的嘉琼脑海之中。
虽然今年兄弟们一下便少了三个,但是嘉琅嘉璃秉性都是沉默的,并不闹腾,本来他们不在也没什么大的落差,然而到底是自小一处长起来的,又怎能没有情意?更何况,他们各自要去的,都是那样危险的地方。再者说来,少了嘉珀那个闹腾的,却是少了很多热闹。往常逢年过节,自己和嘉珀一道,彩衣娱亲也好,装怪作鬼也罢,家中氛围异常的热闹。就连陆二夫人也都频频摇头,说是几个小子闹翻了天,耳根子都要疼上好几天。
然而今年,或是因为少了兄弟几个,人人心头都记挂着,纵然嘉玟嘉琼也都极力忽略空了的位置,不免也有些力不从心。好在阿九适时跳出,将有些颓靡了下去的气氛又顶到了高峰,人人都笑着嘉琼不知羞,心底的担忧想念或是暂时放下或是被隐藏,倒也都全情投入到了年三十守岁的热闹氛围之下。
原本阿九以为嘉珩会是第一个撑不住的,毕竟年纪最小身子骨还弱得很,兼之一路舟车劳顿的,到达也才不过五日,休整适应都还不够呢,又要熬到后半夜,属实是有些艰难的。然而,却未曾料想,今年第一个蔫儿了的,却是始终都保持兴奋甚至亢奋的嘉琼。看着少年倚靠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的睡颜,阿九不免有些恍惚,这样的画面,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了?
女大背父儿大背母,大历严格遵守着这样的传统,陆家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嘉琼终归还是有些跳脱的,或是因为幼年便离开了母亲,当年随着祖父祖母北上见到了父母之后,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恨不能天天地黏在了父母身上。父亲当然是没有机会了,毕竟须得外出须得上朝,但是母亲,嘉琼便是不管不顾时时刻刻都要跟着。
直到阿九随着嘉瑜嘉瑾北上,到达帝京,看着已经初见少年模样的嘉琼,还是与婶婶亲昵得很,当时不免还有些震惊。即便是如今,嘉琼也是最黏母亲的一个,但是到底年岁渐长终归是要有所收敛的。阿九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婶婶与这六哥哥开始有了距离的,大事的确眼前这样的景象,却是叫阿九一时有些无法回神了。
呆呆地望向了睡着的嘉琼,看了许久,眼中的讶异才渐渐掩去,随之而来是眼角浅浅的艳羡渐现。纵然两世为人,能够靠在母亲怀中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从前没有母亲,而今见不到母亲,尽管其中大有不同,但是现状却是大差不差。好想就这么靠在母亲怀中啊,闭上眼睛,在温暖温柔的馨香之中沉沉睡去,什么都无需操心什么也无需挂怀,岁月静好。
“阿九过来!”就在阿九还在望着嘉琼与陆二夫人发呆的时候,耳边忽的便响起了温柔的嗓音,循声而去,却是嘉珑笑得温和的脸庞。男女不同席,但是因为是自家人的缘故,并未分庭而坐,分了男女对面落座即可。但是阿九却不料,自家那温柔的能掐出水的哥哥已经到了身边,冲着自己挑了挑眉,随即看向他的左肩,笑着说道:“哥哥也可以给你靠,何必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婶婶和嘉琼。”
言罢,嘉珑便伸手揽住了阿九,随即敲了敲阿九发呆的头,将人拢在怀中,笑着说道:“睡吧,一会儿发红包的时候,哥哥再叫醒你。”
阿九还要说些什么,嘉珑却是笑笑,随即长袖一遮,阿九便被罩在了一阵墨香夹着雪松香味的黑暗之中。用力地眨了眨眼,阿九知晓反抗亦无用,索性也的确是有些困了,那便靠着休息片刻吧!到底一会儿出恭回来撞见这一幕的嘉珩,嫉妒也好别扭也好,需要应对解释的是这温柔二哥才是。
想到此处,阿九勾唇一笑,随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嘉珑身上,随即便也放任自己睡去。感受到阿九竟是全无保留倚靠过来的身体,嘉珑先是微微一笑,随即面色一僵。低眉看着已经安然闭上了眼睛的阿九,嘉珑到底也是放弃了保持些距离的想法,认命护住了阿九,低声叹了回气。
到底是自己主动送上去的,怪不得这小妮子使坏。尤其是方才那个羡慕的小模样,顺势看去,嘉珑当即内心便为之一酸,阿九这是想母亲了!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想。毕竟自己离家的年纪,也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先是阿九出生紧接着又是北上,是以看到了阿九眼中的羡慕,当即嘉珑便只剩下了抱抱她的想法。抱住了她,就像是抱住了那个无数个夜里渴望母亲怀抱的自己。
但是嘉珑到底还是忘记了,妹妹已经长大,再不是幼童,不是可以随便靠近的孩子了。是以,当阿九全身心放松的靠过来时,嘉珑只觉自己冲动了。如此一来,妹妹的确是舒坦了,自己却是如芒刺背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