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脑中便闪过了答案。胡茬儿,那是胡茬儿,那个位置,只有胡茬儿才能有那样的触感。只是怎么会?阿九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张根本看不见的脸,目光紧紧地锁定了下巴的位置,元玠他根本就不可能长出胡须。或许别家小姑娘对于男子的认知还懵懂,但是阿九却是不同。
前生不提也罢,毕竟相比起来,从前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太监不说,平日里也是跟着修女们生活,平生见过的男子接触得多些的,也就只有神父与后来成了自己夫君的萧耀南。莫说那时候的记忆久远,即便是清晰如昨,若没有今生的经验,阿九还是很难准确地描述出男人的模样。
毕竟实在是没见过几个,而那个曾经算自己丈夫自己却不能算作他妻子的男人,到底也只是晚间在床榻之上才能见上一面。那时候最怕的就是天黑,因为天色一暗,又是一个夜尽天明不能合眼的夜晚。对那位将军,如今的阿九早已经想不起来长相了,然而即便是那个时候,对于这人心中也只有恐惧与不安。
然而今生却是不同,生在了男人堆里的阿九,纵然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与家人接触的时间也不多,但是在充满爱的家中长大,不光是他们在看着阿九长大,阿九也将他们的变化一一看进了眼里,记在了心间。而不在家中的这一段时光,去的又是一个聚集了世间所有内侍的所在,纵然阿九不用太监,自然而然也知晓太监有什么特点。
比寻常男子白皙的肌肤,明显带了阴柔的面相,连带着身体也与真正的男子相比也显得异常的娇软,自不必说区分男女的喉结的胡须了。若不是平坦的胸部与细窄的腰臀,将他们看作女子亦无不可。自然,这些只是大部分内侍共有的特征,总有些例外的。或是因为年纪大了为了生计或是别的原因自裁进宫的,长相身板会更加偏向于男相,或是因为年幼之时便被阉割,从此变得雌雄莫辨,到底又有不同。但是喉结与胡须,不论是年长还是年幼阉割,都不该在内侍身上出现。
因为一旦被阉割,即便从前拥有,也会渐渐消失。毕竟宫里还有不少太监,连胸乳都不再平坦,更显女相。
但是自己方才摸到了什么,阿九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触感。然而也不敢再摸上一回好好地确认一番,尽管内心因为震惊翻起了惊涛骇浪,然而到底还是记着元玠因为自己的触碰明显僵硬了的身体。其实比起眼前之人可能是个假太监这一想法,更容易接受的还是眼前的人并非元玠,但是因为面前这人的紧绷,紧紧只是因为这一个反应,阿九终究是没有办法做到掩耳盗铃视而不见。
然而假太监,阿九却不敢多想,元玠是冒着怎样的风险。毕竟,宫里头对宦官内侍的审核极其严格,每年都需要验明正身,步骤极其繁琐,即便身处高位也不能幸免。除非已经年迈,且往年的检验从未出过问题。毕竟是能在内宫自由行走的人,终归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即便元玠并不在宫里,即便如今的九安公公早已经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是当年呢?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带着自身的秘密躲过了每一年的验身的呢?
有泪重重地砸在了阿九的手背之上,恍然间,阿九以为自己哭了,然而伸手一摸,脸上却是干燥干净的。这眼泪不是自己的,阿九想到此处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从未有男子在自己面前落过泪,瞬间便慌了。
“当年我站在亲手焚之一炬的定远侯府跟前,心中对死于我手的母亲婶娘姐姐妹妹只有一个承诺。将来我要娶妻生子,我娶很多妻子,生无数孩子,我要把她们尽数带回,以曾经之名姓长命百岁。”
尽管看不见元玠的脸,但是阿九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忧伤与痛楚,即便他是以斩钉截铁般的语气说着话的,尽管声音极轻。但是阿九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飘忽与眩晕,便如手背之上的那一滴泪,尽管小但是内中自有雷霆万钧之势。阿九感觉有一阵酸涩在自己体内升腾而起,叫嚣着似乎要将身体的牢笼冲破。
但是到底,阿九还是凭着强大的意念控制住了。眼睛泛红,因为泪水似乎也要喷涌而出,今日哭得太多了,阿九心想自己不能再哭。且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一诺千金的承诺,流着泪说便不合适了。如是想着,尽管一双眼眸水光潋滟,但是阿九到底还是笑着摇了头,定定地看着元玠,随即认真说道:“不可以娶很多妻子,你要孩子,我替你生就是了!除非我不能,否则不能。往后在女人堆里行走,也要时时注意,不能看不该看的,想不该想的。”
阿九的语气极其温柔,但是这话却也是叫沉湎于宛如炼狱一般的过去之中的元玠为之一震。明明是极其温柔的一句话,却是拥有振聋发聩的力量。元玠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阿九,看了好半晌都不曾错开双目,也没有声音。阿九也不躲闪,面上也不见羞涩,就那么坦荡荡地回望元玠。
见他良久不语,阿九越发的郑重其事:“我知你不信,因为我才十四岁。就像我方才说的,你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到底是不相信的,我没有那么傻,看得分明。但是元玠,你记住了,我生辰近在眼前,马上就十五岁要及笄了,然后就是一个真正的成熟的女人了。”阿九看不见元玠的神色,且在这种时候也不曾忘记元玠的身份,即便口中唤出了他的名字,那两个字也终究只是无声的唇形。
阿九相信元玠看得懂,也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尽管或许这一份承诺带了几分冲动,但是阿九还是坚定地看着元玠,笑着说道:“所以我收回等你的话,我不等了。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一定能够生够元氏的冤魂,我们一起带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