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宁漾这不受控地掉落的眼泪,阿九原本坚持了许久的原则,瞬间崩塌。阿九知道一定是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毕竟这么些天了,纵然还是有气,也不会时常被情绪左右。宁漾说着那样刻薄的话,阿九当然不会主动原谅她,但是那样刻薄之后,在临走之前心底难免也牵挂着。
更不消说,宁漾始终未曾低下的头,总不能在最后一刻突然放下,必然也有支撑她这般行动的理由。是以,这个时候的到来,忽如其来的泪流满面,阿九知晓这些日子宁漾也半点不比自己好受。突然,心便软了,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备受煎熬,便能叫阿九宽慰许多。
然而,就在阿九想着该安慰安慰宁漾的时候,宁漾口口声声的九安,却是叫阿九软了的心又变得坚硬。虽然不知道宁漾为何那般笃定自己与九安一定有关系,但是既然都认定了自己与他有关系,何以还要那样特别对待九安,这却是再给自己添堵了。如果在宁漾的认知之中,九安是自己的人的话,那么她绝对不能说的话之中便有品评自己与九安如何相处。
毕竟,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与九安,外人本不该插手其中。更何况,明明是自己与她之间的矛盾,怎么又牵扯上了九安,阿九内心有些气恼的同时,那面也有些狐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使得宁漾这般情绪激动不说,还口口声声地说着九安。
连宁漾口中提及的父兄们,都未能引起阿九的注意。倒也不是家人们不要紧,只是此前矛盾的开端,本也是因为宁漾无故中伤自己家人所致,所以这一回依旧如此,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也就不奇怪了。但是和上一次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和家人不同,过了这么些天,宁漾非但没有从牛角尖之中走出来,反而是将九安也带入了其中,阿九说什么也要过问几句了。
“郡主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可以直言不讳吗?”阿九瞥了一眼自己已经毁了的字,索性便将手上的笔也放下,从案几之后走了出来,朝着大窗旁的美人榻上走去,一边还轻声说道:“咱们这么互相兜圈子实在是没有意义,还折腾得身边的人也不得安宁。不如开诚布公吧,我可以直接告诉郡主,九安公公那边,我从未与他说过任何关于郡主的事情。”
阿九坐定了,望着宁漾的,真挚而笃定得做出了自己的保证,接下来便是宁漾了。虽然阿九本不愿承认与九安的关系,但是既然宁漾都看了出来,再否认也没有意义,虽然直接开口承认也的确艰难,但是顺着她的话说,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易。是以,当阿九捕捉到宁漾眼中的惊愕与一闪而过的伤怀之时,内心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爽感。
这般在意,看来宁漾对于九安的情感,绝非小黎那时候说得那般简单。但是即便再深又如何呢?阿九到底还是记得元玠见宁漾时的容貌,与平静的语气。当时被他们之间的熟稔刺激到了的自己,根本未曾注意到这些,但是渐渐地回过了神之后,阿九却也明白至少在元玠这里,宁漾也不过只是个故人。这个故人或许有些许特别,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个特别的故人而已。
所以,既然宁漾猜到了,且此次都要提及,阿九便也不再做隐瞒,就这么顺着宁漾的话间接地承认了。
宁漾始终没有想到阿九会有默认的时候,是以,阿九这猝不及防的默认,却是叫宁漾有些措手不及。见阿九坐了下来,宁漾倒也没有站着的意思,短暂地愣怔过后,随即便也朝着阿九走去,面对面地坐下,而后才带了凝重的神色:“当真不曾?这个问题至关重要,我需要实话。”
匿名信,顾名思义就是隐去了身份的来信。宁漾知道一定不会是阮様写来的,毕竟人死灯灭,宁漾从来不肯相信鬼神说。不是鬼那便是人,什么人呢?看完了信都是些胡乱的呓语,宁漾知晓写这封信的人想要传达的根本不是这些写在明面儿上的内容,甚至都不是要告诉自己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信息。只是警告乃至于威胁,因为信上的字迹才是关键,阮氏宁漾当然不怕,但是能够不招惹便不招惹。
宁漾之所以能够那般笃定并非阮様,除了亲眼见到了他在崖底完全没有生机的样子之外,这笔下有力的字也足以证明不是阮様。比毕竟除了那亲眼所见的场面能够确定对方不是阮様,即便他没有死,那样高的悬崖掉下去,伤也极重。这才多久,又怎能写得出一模一样的字迹,连力度都不减分毫,宁漾冷静了下来之后,当即便清楚了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
有人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潜在暗处,只等着需要的时候来这么一下。
恢复了理智,宁漾当然不会再害怕,然而还能有谁知晓这么多呢?陆笛春可能是一个,但是他没必要来这么一出。毕竟此举其实并不能伤害到母亲,连自己七夕夜的遭遇都能瞒着家人,他也不曾捅破了去,可见这一回也不可能是他。毕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不该这般沉不住气。
饶是可以理解为为了阿九,但是远在杭州的父亲,终归也顾及不到千里之外的女儿那些个小小的矛盾。是以,便有了另一种可能。毕竟才同阿九有了龃龉,兼之自己拒绝了和亲,九安便有了最大的嫌疑,而阿九当日的笃定也在这时候有了解释的空间。这世间也许很多人都有可能知晓此事,仿迹到这般出神入化的能力虽然不能是谁都能够做到的,但是应该到了九安这个位置,想要找几个倒也不难。且能够达成他们的目的,毕竟宁漾也明白,自己的拒绝搅乱了的是什么。
是以,当阿九甚至都能够默认了她与九安的关系,却是否认了与九安联系的可能,宁漾当即便慌了神。如若不是九安,那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