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陆奉卿是不欲说话的,虽然今日已经晚了些,但是孙儿平安归家,到底也是喜事一桩,虽然面上没有表示,内心深处却也是极其欢喜的。是以,尽管夜已深,陆奉卿还是存心叫他们再多放松一会子的。但是老妻的反应也不得不顾,频频望向自己,渴望自己也融入其中,陆奉卿不会不懂。
是以,眼看着随着自己开口,厅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严肃之时,也不免苦笑。原本是无意训话的,但是现在都到了这个份上,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那便说说吧,左右这些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虽然万事也都由着他们,但是终究还是少些主意的好。幼子便是疏于管教,才这般放荡不羁,如今甚至都算得是音讯全无了,妻子时常抱怨,而自己何尝不是每每想到便辗转难眠。
虽然说男儿志在四方,没主意反而不好,但是主意过于大了也不行。幼子的三个孩子,竟是各个都像他,一个个的天南海北,哪里危险专门往哪里凑,实在叫人心焦。嘉琅一时半会儿是控制不了了,但是既然嘉璃嘉珀兄弟回了帝京,那便多少还是要约束一二的。
孩子大了,动辄打骂必是不好,更不消说即便是他们年少,陆家也不对他们采用打骂棍棒教育。是以,阿九方才说的亲事,的确该要快些考虑起来了。
想到此处,饶是陆太傅也不免一声长叹出了声,陆家的孩子们,虽然有些自夸的嫌疑,但是即便是最为调皮的嘉珀,也都算得乖巧听话。但是唯独婚事,除了嘉瑾之外,便没有一个不操心的。眼见着嘉珀也是如此,虽然嘉璃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很明显他是与嘉珀一个阵营。
思及此,饶是陆奉卿也不免担忧。尤其是如今的情况之下,多方变故袭来,很难说之后的生活会不会还能有如今的安定。莫说是嘉璃嘉珀的婚事迫在眉睫,除了嘉珩尚且年纪小了些之外,家中孩子们的婚事,都该要快马加鞭筹备起来才行了。尽管,陆奉卿不由得看向了一众孙儿,叹了口气。尽管各个都不配合,但是有些事情到底是没了回旋的可能。
环顾一圈,除了阿九还笑意盈盈之外,余下众人都是一副凝神细听,倒也不至于噤若寒蝉,多少却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了。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陆奉卿的目光到底还是落在了嘉璃嘉珀身上。毕竟即便是天塌了,也有自己和儿子们顶着,倒也无需他们跟着担心。是以,陆奉卿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沉声说道:“你们两个既然选择了从戎,那么势必没有挑剔婚事的主动权了。所以嘉珀可不能东拉西扯,配合祖母二伯母并年底回来的大伯母的动作才是,该去相看便去相看,嘉璃也是。”
原本陆奉卿都将嘉璃有些忘掉了,因为素来乖巧少人操心的嘉璃,除了这一回要陪着嘉珀从军之外,自小到大半点没叫人担心过什么。是以,习惯性的,因为沉默陆奉卿便有些忘记了。然而,目光一转,看着嘉璃若有所思的神情,当即便补充了一句。因为孙儿们都有些惧怕祖父,嘉璃也不例外,是以当众这么一句吩咐之后,即便再如何不想,他们也都要照着吩咐去做。
“是!”
果然,陆奉卿这一句话过后,嘉璃嘉珀都只能乖乖应声。所幸,也不算十分的勉强,毕竟总是要成家的,早些晚些倒也没差。不过是因为哥哥们都如此,兼之的确骤然就轮到他们最小的两个,难免意外,所以嘉璃嘉珀自然而然地照着哥哥们的做法行事了。然而,都是双手沾血,见识过战场惨烈的人了,当然明白家人们在担心的是什么,听从吩咐与命令已然成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更不消说这样只要应下便能一劳永逸的举动了。
只是,多多少少会有些对不住将来的妻子了。
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之时,嘉珀如是想着。毕竟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若是能够不连累他人,就是最好了。一想到此前从戎的目的,嘉珀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笑。当时妄想着从军升迁极快,便可以叫乐遥风光大嫁,如此也算配得上她。然而如今,莫说嘉珀知晓了乐遥一颗心都在兄长身上,即便是乐遥当真心系自己,嘉珀却是不敢再轻言求娶了。
毕竟给不了陪伴与关爱的自己,根本就不配求娶天之骄女来独守空闺。
嘉珀记得,当时被乌斯藏步步逼退之时,哥哥为了保护自己,身负重伤。也是在重伤之下,道出了许多自己不知晓的情况。关于他对乐遥的钟情,关于乐遥的回应,关于乐遥的离开,种种都与自己说了个明白。为的,便是不叫自己一朝因为哥哥的搭救而丧命心存愧疚。嘉珀都懂,当即只想着救命,当然无暇多想其他,然而即便是后来嘉璃性命无虞,兄弟俩的一番促膝长谈之后,兄弟情却是更甚从前。
自己不敢再肖想乐遥,除却如今的生活的确危险之外,更多的也是与哥哥的约定。都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那么谁也不能求娶乐遥了。不论如何,保证她余生美满才是紧要。是以,嘉珀看了看嘉璃,见他眸中也只是怅然,随即倒也欣然接受,自己当然也不会再多说。
正欲说话,毕竟嘉琼正挤眉弄眼,着实好笑。抬头间,嘉珀却是与阿九那满是担忧的眼眸撞了个正着。其实阿九并不是再看嘉珀,顺着阿九的目光,入目之人恰恰是自己的兄长。嘉珀知晓,阿九也知晓乐遥与哥哥之事,不免也生出了几分造化弄人之感。
“说起来,我最近与大嫂通信,一致觉得有几家姑娘倒是不错。”陆奉卿一番话后,厅里气氛自然变得有些僵,接收到婆婆的目光,陆二夫人当即便打开了话匣,笑容可掬:“平南侯府的沈大姑娘,性情恬淡,模样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