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是在天边晚霞红透了半边天空的时候上的车,然而一路缓行,到了进城之时,天都已经黑透。三月三女儿节,本就是最为盛大的节日,纵然半天的时间都是雨丝细密,但是即便是大雨倾盆也无法浇灭百姓们心头的火。更不消说,意外的云销雨霁,自然更加令人欣喜。
是以,不止是回程进程缓慢,进了城之后,也是挤得水泄不通。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接踵而至,其中还间杂着百姓的牛车驴车,更是慢如龟速。原本还因为今日华拓峰所见所闻而兴奋了一路的阿九,也渐渐地蔫了下来。毕竟,一路这么晃着,再好的马车,再高的兴致,也都避不开睡梦的侵袭。
更何况,因为女儿节的关系,天气也争气,城里也还是灯火通明。阿九玩了一天,早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不过是作为见证者亲眼见证了一对年轻男女的缘起,到底兴奋。回城的马车吱吱呀呀晃晃悠悠不曾叫阿九睡去,但是进了城后因为堵塞直接走不动,间杂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欢笑声,阿九也就这么歪在车里也就这么睡了去。
尽管睡之前,心中中还有个声音在提醒着阿九,似乎今天还忘记了一件大事儿。然而困意来袭,天大的事情也不及一双眼皮子的重量,心中有事,然而双眼一黑,便也没有事了。
阿九用尽全力睁着双眼,渴望看到无尽黑暗的甬道之中还有些什么,毕竟恐惧如约而至,阿九知晓自己眼下的处境并不好过。只是任凭阿九如何努力,似乎黑暗之中就只有自己一人踽踽独行。冰冷、安静、茫然、压抑和恐惧,就是黑暗之中阿九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信息。
有些绝望,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后,悄然无声甚至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喘息之声的安静之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躲在一边窥探着自己。不论躲到哪里,逃到何处,那藏在暗处的窥视根本逃脱不掉。就像是如影随形,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躲藏的间隙,阿九也不免自问,自己如今这是在何处?
或是因为上一回被元玠掳了去的阴影还未消散,又或是阿九本身就警惕,环顾一圈又一圈,既找不到光亮也窥不见暗处的目光,不免就有些焦急。急躁之下,便少了小心,原本连呼吸都要敛声屏气的阿九,动作不免也大了几分。然而饶是如此,还是只有黑暗安静与冰冷陪伴着自己,恐惧再次找上了自己。
只是害怕的同时,疑问也不容忽视。毕竟自己本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一睁眼又被笼于无尽的黑暗之中了呢?这些疑问萦绕于阿九的脑海心间,但是却也只是在恐惧暂退的片刻方才能够显现,因为未知与黑暗,恐惧才是压在心间的巨石,一时间,也无暇顾及那些明显的异常。
阿九心想,自己应该想办法逃离,至少要从暗无天日之中脱身。虽然此时此刻的自己要走到何处,也没有主意。但是一定要动,不然暗中伺机而动的东西扑将上来,自己半点也没有招架之力。所以,要逃,想到此处,阿九用力地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迈着沉重几乎迈不开的步伐,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绝望奔跑。
好重,阿九如是想着。就像是在脚下的土地生了根发了芽一般,阿九用尽了浑身解数,身子却像是扎了根一般,完全没有动作。一时间,被恐惧笼罩住了的阿九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粗重的呼吸充斥了阿九的每一个感官,沉重急促地响起。然而身体,就像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一般,即便是在阿九的努力之下,依旧如此。
到底是怎么了?绝望之下,阿九的双眼不由一闭,想要放弃。或许就这么待着吧,走不掉势必是被人掳走了,虽然动也不能动,好歹身上无伤无痛,自己脑筋也还清楚,那便等着窥探自己的目光现身吧!将自己捉了,却并不加害,定是有所求才对。不论所求为何,自己都是筹码,那么逃离就不太可能了。
如此想着,累得气喘吁吁的阿九便也放弃了抵抗,顺势这么一躺,歇着吧,养精蓄锐。只是这才一躺下,阿九便觉一阵困倦无力席卷了全身,如是原先仅仅只是双脚不受自己控制的话,那么眼下,阿九觉得连自己的思绪都要开始被放逐了。沉重乏力与失重,都是一瞬间到达的。阿九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当即理智也不复,猛烈地反抗,剧烈地摇晃,双手的指甲更是直接插入了手心之中,为的仅仅只是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清明。
只是怎么会没有感觉?急切中,阿九一遍又一遍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因为杜仲取了春日百花做了蔻丹,阿九也特意留长了指甲。毕竟鹅黄嫩粉着实娇嫩,谁看了都不免心喜。阿九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指甲断裂的声音,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未能感受到疼痛,当即阿九便有些愣怔了。
摊开双手置于眼前,费力地睁眼看着,一双手上已经是血迹斑斑,怎么会没有感觉呢?又不是在做梦。
做梦?想到此处,阿九顿时有些明白了,或许自己此刻正处于睡梦之中。不过是个噩梦罢了!眼睁睁地看着手上的斑驳血迹一点一点消失,而后便是浓墨一般的黑暗也渐渐开始分崩离析,果然是梦啊!当即,阿九的心中有欣喜一闪而过。看着眼前渐渐出现了朦胧的光亮,原本不受控制的身体也在一瞬间恢复了自如。
”啪,啪,啪......”
重新掌控身体的感觉真好,此念才从阿九脑中闪过,就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由快及慢由重极轻传入了阿九耳迹。谁在拍手吗?随即,脸上就有了木木的痛感来袭。略一沉吟,阿九便反应了过来,或许不是有人在拍手,是有人在拍自己的脸。想来是身边的丫头们发现自己做噩梦了吧,只是敢这么大胆的,必是白术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