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太阳暖烘烘的,尤其是在持续了许多天的春雨过后,太阳升起驱散了黑暗与寒冷之时,本该是一件叫人心旷神怡之事。毕竟太阳照耀之下,万物生长,欣欣向荣的景象,本该是最美的风景之一。然而,女儿节后,三月初四的这个太阳初升的日子里,帝京城中却是时不时地传来阵阵悲鸣。
或许对于许多寻常百姓来说,纵然天上的太阳升起来了,但是人间的太阳却是永久的黯淡下去了,在百姓心目之中,熙帝便是日正当空的太阳,尽管中间也有些荒唐的时候,但是终究他是太阳。骤然得知其过世的消息,短暂地惊愕之后,便是哭声四起。悲伤与哀恸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的眼泪,使得悲伤的分量更是加重了几分。
然而,陆太傅府崇文园中,在熙帝崩逝的这一消息传开的晨间,端的是温情祥和。没有悲恸不见哀戚,甚至连哭声都没有,时不时的欢笑声,却是给了这个满是阴霾的清晨为崇文园中无数惶惶无助的丫头婆子们带去了无数宽慰。无论如何,即便是大历的天塌了,只要太傅府还在,那么至少她们还是一层保护在,那便无需惶恐不安了。
生活并不会因为君王的离世而停摆,一切都要向前,毕竟新旧更替乃常理。短暂的伤心过后,当务之急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毕竟只有做好了这些,才能保证自己的生活不会继续向前。所以,崇文园中的一众丫头婆子,擦干了眼泪之后,又忙碌于每日晨间的诸多事宜当中。
其中又以在陆奉卿夫妇身边近身伺候的几个丫头婆子最为忙碌,尽管帝王过世对于她们许多人来说都是头一遭,但是身为太傅的夫人,今儿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这哭灵了。礼服妆容都有讲究,兼之陆老夫人年纪也大了,这衣物下面的讲究也必须得花些心思。下人们尽管匆忙,却也是迅速地各司其职。
陆二夫人连鞋袜都未来得及换,脚下还是一双寝房的木屐,便赶到了崇文园。哒哒的走了这么一路,娇嫩的脚背早已经磨出了血口,毕竟得了消息匆忙之下,柔软的绣鞋也来不及换了。笨重的木屐,本就不适合快速行走,是以赶到崇文园时,脚背也是阵阵抽痛。然而此情此景,陆二夫人也顾不得自己这脚下的官司了,到底还是接下来的事务是当务之急。
然而,看着崇文园上下井井有条的景象,陆二夫人不免为之一惊。然而也不过是片刻,陆二夫人便恢复如常,尽管心中也感慨婆婆的镇定,为自己这般稳不住而自惭形秽,但是到底还有许多事情须得商议,倒也顾不得多留多停。
“母亲可还好?”陆二夫人才一进到内室,便见阿九嘉珩两个丫头正一左一右地伴在了婆婆左右,看着陆老夫人神情也平和,当即便也放心许多。还好,还好,有两个贴心的姑娘当真好了许多。因为放心许多,所以本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也变得平静了许多。看着陆老夫人轻轻地点了头,到底还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才算是彻底地放了心:“昨夜嘉琼被夫君训斥了好久,我这做母亲的于心不忍,孩子都那样大了,还被父亲当着下人面劈头盖脑的一顿训到底是可怜。所以,先是宽慰儿子又是规劝夫君的,今儿便醒的晚了些,好在有阿九和小十。”
陆老夫人的目光本就停驻在了陆二夫人泛红的脚背之上,毕竟穿着一双木屐横跨近半个府邸,其中辛苦不言而喻。更不必说,这还是春日的清晨,再如何阳光和煦,微风和暖,还是寒凉的。不着寸缕的双脚,与笨重的木屐,本就令人心疼。更不必说,陆二夫人的这一番话后,陆老夫人心间便只剩下了感同身受。
一边轻轻地摇着头,落在了陆二夫人脚背之上的目光也游移到了脸上,明明可见的愧疚庆幸与着急都在其中。陆老夫人不免更觉难受,嗔道:“笛夏也是,嘉琼都成年了,怎么还是半点情面也不给孩子留的,和他大哥活脱脱的一个模子出来的。他们父亲当年也不曾这样对他们,怎么轮到自己做老子了便忘了个干净。你再说说你,哄了小的哄老的,就是不懂得心疼心疼自己。一会子还要前去太焦殿哭灵了,你这脚可怎么撑得住!”
直到陆老夫人这一番话之后,包括陆二夫人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了脚上的血口。阿九自来看不得这些,当即眼里便被泪水蓄满,沉甸甸的将落未落:“婶婶怎么这样不懂得顾惜自己!”带着哽咽与心疼,怜惜的话脱口而出。
这些年来,虽然阿九知晓母亲的爱从未消失,但是陆二夫人俨然和母亲没有什么差别了。毕竟不见外心,教导与爱护阿九能够感受得到,即便是当时和信王解除了婚约,自己身负各种污名最为声名狼藉之时,婶婶的爱与守望也未见消却。即便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婶婶原本为三哥哥相中的魏家姑娘,也断了来往之时,也不见半点埋怨。
阿九知晓,自己拥有很多人的爱,但是同时拥有两份沉甸甸的母爱,到底又有不同。想到这些,再看陆二夫人已然是有些血肉模糊的双脚之时,阿九眼中不知不觉间便蓄满了眼泪。心疼在所难免,但是更多的也还是难受说不上来缘由,就是喉头堵得阵阵生疼。
“我这也不要紧,回头上些药慢慢的也就好了。”陆二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这才发现脚上的血迹斑斑。只是这个时候自己脚上的伤处根本不要紧,要紧的还是接下来的动作。是以,迅速地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了陆老夫人,沉声问道:“一会子母亲您可要悠着些,世家氏族必然是不会参与这样的场合,届时里面就数您和许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