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夫人当然知晓婆婆比自己更晓得这里头的官司,根本也不需要自己去加以提醒,但是哭灵哭丧从来就是一个体力活儿,尤其又是身份地位较高的长辈,本就是会汇集众人目光的存在。陆二夫人乃是头一回经这样的事儿,一时间心底更多的感受还是怎样度过接下来几天的大丧之上。
要得体,要端方,还要真真切切的悲伤,对于头一次参与这样大事的陆二夫人来说,的确有些惶惶不安。因为事发突然,纵然此前早已经在私底下有过练习,但是在几度传出圣上病重的消息之后,总也顺利挺过之后,内心便也懈怠了下来。然而,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征兆,没有半点传言,直到人去了,都还风平浪静。
“其实不难,”陆老夫人看得出来儿媳所忧心的为何,但是眼下之于陆家却是再好不过的局面,倒也无需去质疑那么多的疑点,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只需回想当年你父亲过世,你们夫妻两个还在山东任上,正好倭人来犯,如何都走不开之时的感受,这几日便能够顺利度过。我自己心底也有数,不必操心我这边。”
若非看见了儿媳眼中的无措,陆老夫人也不会提及陆二夫人娘家父亲过世这样的事宜,毕竟为人子女,连最后一程都缺席的遗憾,终生都是难以排遣。但是大丧之日,众人伤怀之下,其中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并不要紧,只要表现得真切即可。更不必说身上到底是得了人心的帝王,前去哭丧的皆是寒门布衣出身,总不会半点真情实感都不见。是以,只需要简单的化用,便能顺利度过三日的大丧。
注意到陆二夫人眼睛顿时一黯,阿九内心一紧,随即便紧走了几步到了陆二夫人身边,一边搀扶着人坐下,一边低声说道:“婶婶是晚辈儿,但是因为祖母的关系,母亲又远在杭州,必须在身边陪同,想必还能轻松些。但是即便如此,脚上的伤也难受得紧,还是趁着姚黄魏紫姐姐筹备的时间,先行给脚背上药罢!不然一会子换上了丧服,便再没有机会了。”
因为熙帝这一死,整个崇文园都在瞬间忙碌了起来。是以,此刻祖孙三代身边,倒是一个下人都没有。阿九搀扶着陆二夫人坐下,嘉珩便已经拎着药箱从内室出来:“眼下各位姐姐们都在忙着,就让我和姐姐为婶婶上药吧!可能手法不算好,但是总也好过就这么暴露着不管不顾的好。”
一边说着话,一边蹲下身,同阿九对视一眼过后,两个小姑娘也根本不等陆二夫人的回应,便已经开始擦拭脚背之上微微有些干涸了的血渍。
“你可别挣扎了,两个孩子的一番孝心,便接受了罢!”陆老夫人看着陆二夫人,赶在她有动作之前,先行开口说道:“当年闵太后过世,我尚且年轻,到底也算是经历这些事儿的。云华你只记着,跟在我身边即可,抹眼泪哽咽即可。不必像旁人那般失声痛哭,毕竟咱们有许多人盯着,过分浮于表面便也失了真。如若实在是哭不出来,帕子用姜汁儿浸润了带在身上即可。”
“母亲这是?”
陆老夫人轻轻地点头,低声说道:“此法只是万不得已之时再用,毕竟姜汁味儿冲,大丧其间又不得浓妆艳抹,尽可能的朴素自然也用不得香。”
“老夫人,东宫有消息了。”就在祖孙三代正在说着大丧的诸多事宜之时,内室门被轻轻地敲击,而后便是姚黄压得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是即刻就要交到老夫人手中,奴婢直接将人带了进来,现下正在正屋门口候着,您现在可能方便见一见人?”若是女子,在这样的大事之下,自然无需这样小心谨慎地通报。想必,来传信的人是个男子,且身份尊贵,姚黄才会这般提醒。看着阿九与嘉珩当即便起身绕到了屏风之后,陆老夫人这才轻轻颔首:“带他进来吧!”
话音才落,须臾,姚黄便低眉垂眼地走在前头,毕恭毕敬地打了门帘,柔声说道:“十六皇子请往里面走,我们老夫人有请!”
当即,嘉珩的目光便落在了阿九脸上,眸中尽是惊愕,十六皇子是谁人?阿九见状不免苦笑,缓缓地摇着头,随即便示意嘉珩隔着屏风看向正厅内的情况。
“臣妇见过十六皇子,给十六皇子请安。”陆老夫人并不知晓姚黄因何不曾言明十六皇子的身份,但是看着本该是俊才飞驰的少年,一夜之间竟也多了些杂乱的胡茬儿,当即便从座儿上腾的一下站起:“不知十六皇子此刻前来,所为为何,还打着东宫的名号,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不成?”
陆老夫人陆二夫人一先一后地起身,尽管反应时间稍有差异,但是反应却是如出一辙。尊重且不失礼节,只是言语之间的疏离到底是明白。陆家同十六皇子素无往来,圣上刚一过世,便打着东宫的名号上门,怎么看都透着些诡异。尤其是十六皇子在帝京的声名一向不好,眠花宿柳好不风流,与东宫到底是没有关系的。
只是听说,这个十六皇子似乎同信王的关系不错,几乎是瞬间,陆老夫人心中便警铃大作。阿九是前信王妃唯一的人选,圣上一旦过世,只消过了三日大丧,东宫太子便会登临大位,成为新的一代君王。太子殿下生性仁厚,届时阿九的婚事便不会像如今这般尴尬,高不成低不就,想来十六皇子这是趁乱而来了?
“老夫人莫要这般防备,十六不是为了信王哥哥而来。”十六皇子朗朗一笑,倒是少了许多平素的轻佻,多了几分正色:“确实是太子哥哥着我来的。为的便是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之下,接陆老夫人前去东宫。”看着婆媳两个均是一脸疑惑,十六不免低声嘀咕:“两位夫人放心,十六是当真不知内情,只是有陆太傅的亲笔信和太子哥哥的印鉴佐证十六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