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从来温暖的眸子垂下,竟是多了许多从未有人见过的冷漠,寒若严冬冰霜,冷似数九冰窟。一向跟着陈玉城的副将,久未见到将军,不免会四处寻找一番,只是在这宫里转来转去,将军非但未曾找到,反倒是自己迷失了方向。有些无名的怒火由心而起,却不知冲着谁,毕竟绕着玉春馆转了几个来回的自己,着实是有些蠢笨了。
若非宫中美娇娥留心,注意到了自己无头苍蝇一般的窘状,说不得眼下还在四处乱转。想到此处,颇有几分粗粝的汉子便冲着年轻貌美的丫头再次抱拳,刻意放缓了语气,尽可能轻柔地致谢:“多谢姑娘一路相送,若非姑娘,我今日势必是要被这个宫墙给绕得七荤八素也不见得能够找到玉春馆。”
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宫殿,连琉璃瓦片儿都在闪烁着点点光芒,刚刚从禁军营抽调到了宫墙之内的副将不免还有些汗颜,怎么方才四处也找不见,明明这样明显的嘛!只是这些感慨到底未曾出口,尽管今日之前还从未在宫里当过差,最基本的分寸也还是掌握了的。是以,干咳一声,而后便看向了一路送自己过来的姑娘,笑得真挚:“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将来我也长久的在宫里当差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姑娘只管来找我就是。”
尽管已经极力想要表现得大方得体,到底这一番话也透着十足的心虚,毕竟内心难免存了些小心思,往后常来常往才好。意识到了自己的打算,粗粝的汉子连耳根子都爆红了,只是夜色深沉兼之肤色黝黑,倒也未曾被人注意到。只是在宫中多年的宫娥又如何不明白这一位的言外之意,倒也不排斥,捂唇笑了一声,随即才轻轻地点头:“将军放心,将来梅露若是当真遇到了难事儿,必定记着还有将军可以帮忙。”
眼见着面前的女子笑语嫣然,大方自然的模样,得知了美人之名开心欣喜之余,内心还是意外的不满足。只是贸然询问已经唐突了,关于何处当差,何时休沐,何时再见这样的问题,饶是大大咧咧如糙汉子的人,也知晓不是可以轻易询问的。但是就这么放她离开吗?尽管同在一个宫墙之内,但是这皇宫如此之大,或许一别再也不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以,尽管有些违和,但是方才还因为自己迷路而怒火中烧的男子,此刻的忸怩却是不容忽视。原本就止不住发笑的梅露不免笑意更甚,自幼在宫里长起来的女子,如何看不出来面前的男子意动了。唇角一弯,眉眼之间都是笑意,也不必他问,直接就开了口:“我在惠妃娘娘宫里做事的,将军往后可以到芷兰殿找我。”
声音极轻,女子的温柔瞬间将这个整天泡在军营,与一群糙汉子为伍的男人顿时便失了一惯引以为傲的理智。只觉身边都是被甜蜜包裹着的男子,尚未从迷醉之中醒神,女子的神色却是一黯,叫他顿时有些慌张。几乎是瞬间,自己的表现便开始在脑中不住地闪现。似乎是有些唐突了,难道是将人吓住了?到底是操之过急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想着该要如何宽慰眼前这姑娘。
只是梅露终究是体贴,注意到男子神色慌张,举手无措的模样,从来不为所动的心到底是轻颤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柔声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想到先帝已经过世了,惠妃娘娘作为太妃,芷兰殿是住不下去了。将军往后若是想见我,芷兰殿却是不能去了。”笑容倒也温和,想着惠妃即将就要临盆,双生必然早产,却是不用去守陵寝的,即便不能在芷兰殿,后宫如此之大,宁海侯府也权倾一方,倒也不必担心这些的。
是以,方才一瞬间的黯然便不复存,最多就是迁宫别居,算不得什么的。若是周家有心,想来将来连这宫里都是不必长留的。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是以,难过也只是一瞬,笑容依旧:“将来搬了宫,我再与将军知道。”
“我不是将军,梅露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同我兄弟们一道叫我大熊。”得知梅露原是因为此事而伤怀,并非因为自己的唐突冒犯,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便看着梅露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因为我名熊慧能,又生得膀大腰圆,所以兄弟们都叫我大熊。梅露姑娘若不觉得粗鄙,可以这么叫。”
“大熊哥,那我便先走了。”梅露微笑着点头,随即看着远远有人过来,便也不再逗留,冲着熊慧能微微颔首,而后笑语:“还有任务在身上,却不能消失太久。”言罢,也不等熊慧能说话,便转身走进了无边夜色之中。熊慧能痴痴地望着,即便梅露摇曳多姿的身姿早已不见,但是一双眼睛却像是能够穿透黑暗与宫墙一般,看到心上人的心上。
“在这里傻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宫人们让开路?”
熊慧能只觉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异常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却是对不上名姓。毕竟满脑子都是梅露种种的人,脑中仅剩的容量着实有限。有些无奈的叹息从身后传来,熊慧能这才抽出空往后瞧了一眼,然而不看便罢,这一瞧却是将丢失的理智全部带回。熊慧能有些讷讷,看着身后年轻清隽的儒雅公子,不免有几分相形见绌的自卑。但是却也只是一瞬,随即便恭敬回答:“末将已经处置好了一切,逆党尽数被关押在了大理寺,专人看着该是不会有什么岔子。”
方才还冷漠异常的年轻将军,此刻神色又恢复至寻常的温暖平和,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而后笑道:“我离开的时候一切便已经好了,你只需等着专人过来交接即可,怎么这样久?”
尽管早已经加冠,已成人多年的年轻将军,在副将身边却是稍显稚嫩,尤其是神色又恢复了温暖晴明,活脱脱的便是贵公子,与刀口舔血的武将全然画不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