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是对着阿九,回答她的关于父亲的问题。后一句则是对着二儿媳,尽管陆二夫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面上的惊愕也是不容忽视的。
陆老夫人在心底长叹了一气,而后看向了阿九。这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长成了一个可以令人相信的大姑娘了。尽管在陆老夫人眼中,包括笛春在内都还是孩子,但是这也只是感情使然。理智告诉陆老夫人,孩子们都是会长大的,而阿九也长大到了可以相信她她可以的阶段。
“阿九是个大姑娘了,果然稳重。”
陆老夫人看着随着自己口中道出大凶一词,阿九尽管连身形儿都晃了晃,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但是到底比长媳好了太多。没有失态,没有慌乱,尽管明显可见其担忧与脆弱,但是她终究是撑住了。甚至比自己还要强了许多,毕竟可以看到阿九身体颤抖的厉害,然而摇摇欲坠的身子,终究是不曾栽倒,站得笔挺,脚下宛如生了根一般,坚定不移。
纵然残忍,但是陆老夫人还是不吝夸赞,毕竟阿九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定力,假以时日定是非同一般。不由自主地,陆老夫人想起了当年满月之时,小小的阿九被云空抱在怀里之时,那一句此女非凡。
原本只当这非凡是印证在了先帝赐婚信王之上,虽然信王其人着实普通,到底身份使然,彼时的陆家还是有些高攀了的。但是眼下来看,阿九的非凡绝非一隅之间。女儿家要成就不凡,无非就是在婚事之上,然而阿九也明确表达有心上人,且是袁家的孩子。看来这落脚之处,该是在袁晗身上了。
那样的出身,那般的经历,逃过一劫胜在运气,那么苟活至今,靠得便是无上的智计。更何况,未必是苟活,毕竟在英王身边,表兄弟之间,天然就一股子血脉相连的亲近。
顿时,陆老夫人便有了决定,既然阿九铁了心就是那孩子了。那么往后阿九就跟着二媳妇管家理事罢,陆老夫人不知道袁晗有什么样的能耐,是不是能够中兴袁氏,是不是想要中兴袁氏。但是不论他想不想能不能,阿九都要有冢妇之能。自然,此事也不着急,可以之后再与二媳妇商议。毕竟眼下,最为急切的,还是在于笛春身上那个大凶之兆。
云慧大师说,几乎避无可避,但是身为母亲,尤其是在得知了即将有不好之事降临在孩子身上的母亲,又岂能坐视不理,无动于衷?陆老夫人做不到,也不会什么都不去做。毕竟云慧大师说了几乎,总还是有那么一线生机的,尽管几率极低,终归不是没有。而熙雯说得没有错,若是笛春当真有个什么万一,自己和丈夫身为父母,的确要为他的意外负全责。
因为世人皆知陆太傅陆奉卿乃是东宫之人,而今更是帝师,整个陆家几乎毋庸置疑的,必是新君之人。然而,陆家长房之主陆笛春其实从未与东宫有任何往来,甚至只有陆老夫人老夫妻两人知晓。而在这之上,陆老夫人还知晓,笛春是英王的人。是以,当陆大夫人那般指着婆婆说出了那一番话,才叫陆老夫人瞬间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熙雯说的是事实,若是笛春当真有个什么意外,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老夫妻两个。毕竟,这个决定乃是当年老夫妻商议了许久之后的结果。彼时东宫势弱,而陆家也在广阳郡王府的强势之下险些阖家消逝的危机之下,是十三皇子给陆家带去了生机。尽管旨意是内阁首辅许缙云替陆家求来的,但是当年广阳郡王府把控苏州何其严密?那一封求救信究竟是怎样出去的,尽管十三皇子在那时候微不足道,但是这其中确实不乏他的手笔。
彼时还是十三皇子的英王,并未挟恩图报,但是陆奉卿确实需要给陆家留一线生机。东宫式微,平王彼时春风得意,饶是陆奉卿,也不敢轻言太子一定能够走到最后。他自己可以为了太子粉身碎骨,但是身后的孩子们,却是不能。陆奉卿的一生已经圆满,但是孩子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若是孑然一身,陆奉卿当然无需思虑太多,然而终究不是。
是以,长子留守苏州,乃至于江南,都是为陆家留下一条后路,也是最后的生路。自然而然地,与十三皇子便来往频繁了一些。虽然一开始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尽管都能看得出那时候的十三皇子心怀大志,但是他的实力终究是太过于弱小了,在帝京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说不上来是怜悯还是感激,陆家在面对十三皇子之时,终是多了几分特别的意味。
而这些年,与十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英王来往的,正是陆家原本的稳固后方陆笛春。英王也有夺位之心,只是他冒头实在太晚了些,或者说是天命如此。但凡先帝走得再晚些,现在的局面又有不同,但是偏偏先帝死在了英王尚未成势的时候。随着新君即位,英王那边便也没了动静。
陆老夫人一直以为英王这是看清了现实了,然而随着长媳今日的这一支预示着大凶的下下签,结合长子来信之中的请求托付,陆老夫人骤然明白了英王并未死心。而笛春的大凶之兆,想必便是跟英王有关了。
平素与英王府的确没有什么往来,但是阿九却是与袁晗有了情。或许是天意吧,又或是有人存心而为,但是总算是有了一个切入口。陆老夫人当然不会利用阿九,更加不会利用其情感,但是如若那袁晗本就是居心叵测呢?那便不怪陆家了。
毕竟长子即将卸任,而就是在这时候英王交给了他重责,且还极其凶险,为母之心,什么大局都与自己再无关联。只要能够护住自己的孩子,大局又有何干?
“祖母我相信父亲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也不知阿九想到了什么,看着陆老夫人的眼眸格外坚定:“父亲不会有事儿的,您无需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