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拎了一大一小两包绿豆糕回去,一进门就发觉府里气氛有些不对,去找顾长云的一路上也没遇见个能问话的人,刚走到顾长云书房外的月亮门那儿,在门外守着的王管家连忙迎了上来,压着嗓子道,“云姑娘可来了。”
“柳家铺子的绿豆糕,”云奕把大的那包递给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也学他压低声音,皱眉问,“怎么了这是?不是进宫去了,皇上惹着侯爷了?”
王管家接了,一旁走过来的白清实轻轻摇了摇头,“我刚从后院过来,这门已经关了好一会儿了。”
云奕瞥了眼关的严严实实的门,脑子里已经将这几日的事儿过了一遍,“这是怎么了?陆沉在里面么……这门关着我也不好进去。”
白清实给王管家使个眼色,王管家会意,突然朝屋子喊了一句,“哎,云姑娘回来啦!”
房门应声而开,脸色不怎么好的陆沉出现在门口,“侯爷请姑娘进来。”
云奕无奈的望了眼白清实,白清实弯了弯嘴角,展扇掩住唇,侧开了身子让她过去。
顾长云坐在书案后拨弄着手上的鹿角扳指,神色不悦,下面跪了一地的人,云卫也在里面,大气不敢吭一声。
云奕前脚刚踏进来,顾长云眉眼间的戾气还未收敛,抬指敲了敲桌子,对她道,“坐过来,成天都不见你人影,又跑哪去了?”
云奕看着他手上的扳指,将手里的绿豆糕放在桌上,“侯爷冤枉我,我到柳家铺子买绿豆糕去了,”只当没看见地上跪着的人,拉过来一旁的凳子坐在顾长云旁边,笑着摸摸他手上的扳指,“侯爷又不射箭带这扳指做甚,也不嫌碍事。”
顾长云将那扳指取下来搁在桌上,“今日在书房扒拉出来的,戴着玩儿,”抬眼瞥了瞥地上的人,神色已经如常,“陆沉,带他们下去领罚。”
陆沉应了一声,抬腿踢了最近的人一脚,一地的人齐声道了句多谢侯爷,忙不迭的退出屋子。
陆沉最后一个退出屋子关好门,白清实抱着绿豆糕等在一边,用眼神向他询问怎么了。
陆沉回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轻轻揽着他的肩将他带出小院,一边走一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安排刺杀万丘山的暗卫没得手……”
白清实细细听了,轻叹口气,“万丘山这人戒心极重,恐怕下次更不好得手,”又淡淡一笑,“不过也无甚大事,他现在不在要紧处,等入了京还有机会,云姑娘回来的巧,让侯爷少一顿火发。”
外面声音远去,云奕收敛了笑意,刚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就被拉到怀里,顾长云环着她,拿起桌上的扳指戴回手上。
“这还是你给我的,”顾长云似是在叹气,指腹揉了揉她拇指骨节,问,“你的呢?”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云奕当下低头摸了摸腰间荷包把东西拿出来了,“收着呢,平时也没什么用的上的地方。”
顾长云心生爱怜,亲了亲她的发顶,小心翼翼给她将这枚小巧些的扳指戴上了。
“我方才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你。”
“小时候的我?”云奕没忍住笑,“你又没见过小时候的我……”她看着顾长云认真的神情渐渐想到什么,惊讶,“小时候是指那个……”
顾长云也解释不通,故作矜持地浅浅一颔首。
云奕眉眼镀上层柔色,顺了顺他肩后的长发,顾长云顺势把脸往她肩上一埋发狠蹭了两下,像是欢喜,又带点不好意思。
“到底怎么了?”云奕被他的动作弄得发痒,肩窝被他贴了又贴,好笑,“别闹,刚才你还那么生气呢。”
“刺杀万丘山的人没得手,”顾长云自觉有些不妙,长吁一口气没再乱动,仔细搂着她,“他此次进京身上携带了百万两银钱五十万两黄金,手里却拿捏着一众知县贪污受贿的证据来向皇上禀告,这件事但凡换个人都是好事。”
“万丘山阴狠歹毒,他这番皇上必定要赏他,萧丞留他在京都,日后祸患大了,对我们也麻烦,只要能杀了他,这些银钱和证据换个人禀报也行。”
顿了顿,他捏着云奕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我想要他的命是不是太过分了?”
平日里同样心狠的主儿,在心上人面前顾虑得多,怕影响好感。
顾长云轻轻错开她的目光,长睫颤动像是单薄的蝶翼,唇边漾起清冷的涟漪,“我时常要杀一些人。”
他们或许并没有触碰到明平侯的利益,但可能想要撼动江山,搅乱太平,所以他们需得消失,为大道让路,而这满手的杀戮便被他一人扛下来,在孤寂的黑夜里一次次自省,一次次决然,让这双手继续染上血孽。
这世上黑白的界限本就模糊,难得的是人心坚定,漫漫长夜,总得有盏往前照亮的灯。
云奕像安抚三花那样顺一顺他的肩背,仿佛瞬时沉浸到十分平静的地方,像是月光下湖面的褶皱,波光粼粼。
她轻轻笑开,“万丘山早该如此,若是认真算账他手下压着十来户人命,贪污受贿陷害忠臣,坏事做尽,祸害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他一条命尚抵不过这些罪孽,早早下地狱赎罪的好。”
顾长云明显被这番听着不讲道理却又没什么毛病的话受用到,亲了亲她的耳垂,“你真好。”
云奕属实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推推他,“还有呢?你不是进宫去了?”她担心这个,“赵贯祺又给你找不快了?”
身后顾长云静了一瞬,她心中不由分说对赵贯祺的厌恶拉到极致,忽而觉得自己长发被拨开,温热柔软的唇落在颈后碾了碾,接着是一片湿热。
顾长云吮了吮那粒惹人喜爱的小痣,吮出一小点红痕,叹道,“他把先生放出来和我见面了。”
云奕浑身一颤,是被他闹的,往他的膝头坐了坐,“什么?”
顾长云把她往后压,在她肩窝轻轻地嗅,肯定道,“你听见了。”
怪不得,往日顾长云鲜少提及这些话,他身为顾家子孙,长辈以身教导为天下苍生太平盛世而活,保家卫国,浴血开辟前路光明安稳,君子之道亦被太傅先生口口相传,今日见着汪仕昂总归是受了些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