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耳目混杂,不消片刻西城门前发生的事遍传城中,多方人心思各异。
救回来的孩子全都安然无恙,一一问过话,被欣喜若狂的男女接回了家,喜极而泣嚷嚷日后夜间更为警醒,凌肖送走他们仍半点不能休息,让广超帮忙打来井水凉冰冰地洗了把脸清醒,马不停蹄带着死尸去向凌志晨谢罪。
他刚救回一半孩童,凌志晨饶是恼怒也拿他无法,无非是口头上指责几句泄火。
在场有经验的人皆心知肚明这得来的线索不算中断,却也没甚意义,贼人经此一遭只会成倍警惕,必然会换种方式将孩子偷运出城……或许其他的已经运出城去了。
凌肖面庞轮廓锋利,抿紧唇时寒意乍现,浑如一柄开刃的杀器,汪习庄律已分头率人去两处酒庄查看,他匆匆巡视过四面城门,果然再无线索可循。
大理寺,因街巷这两日吵吵闹闹哭声不断,匡求的狸奴受惊东钻西躲,一见他出门便惊叫不断扒着他的裤腿不让人走,嗓子都喵哑了,心疼的左右为难下沈麟给他想了个招,今日他便将狸奴团在衣裳里悄悄带进了大理寺。
狸奴刚来到陌生环境还有些瑟缩,蜷在沈麟手边一声不吭,模样呆呆的,但总比把它独自放在家要好,一回去哪也找不到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匡求总算松一口气,放心地去前面寺正的公务处整理卷宗去了。
沈麟偶尔腾出手来给狸奴顺一顺毛,狸奴熟悉他的气息,渐渐胆子大了些,慢条斯理地在宽敞的桌上踱步,好奇地闻闻这个嗅嗅那个。
匡求把他的心头宝交给自己,沈麟可不敢让它随意走动,每次发觉它有向往桌子下蹦的念头就抬手及时制止,点着小脑袋叮嘱一句不要乱跑。
过了半日他提了食盒过来,张口便是说失踪孩童的事。
“禽兽不如!多大的孩子稍不留神便闷死在桶中了,”沈麟眉眼泛冷,松开手任膝上的狸奴窜下,蹙眉问,“找回来多少孩子?”
“只有二十四个,”匡求轻轻用脚将黏过来的狸奴拨开以免误踩着它,脸色发沉,“其他仍是杳无音讯。”
“难办,”沈麟匪夷所思用木桶装人,忽而想起什么,“顾长云那边呢,他没有出手?”
匡求将饭菜取出放在外间桌上,“一早就出手了,只是没想到这次比禁军还慢上几分。”
沈麟走到桌前坐下,若有所思,“说不准,他的人都在暗处,咱们可不知道哪到哪了。”
匡求听到这瞥了他一眼,眼里似乎带着点笑意,沈麟登时警惕起来问他,“看我做甚?”
“我发现你很向着明平侯,”匡求若无其事将筷子递他,“往日里总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明平侯却另当别论,还会不自知地替他解释,”他没去看沈麟愈发僵硬的脸,将狸奴的小碗安置在一旁,叹道,“这就是知交罢。”
沈麟的回应是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夹了一筷藕丁送饭,心想这算个屁的知交。
晚间顾长云告知万丘山欲为和叮嘱其他的密信送到了沈府,云十三小心避开园子里的菜畦落脚将信送到他手上,还附带一句聊胜于无的问候。
沈麟一想起今日匡求的话便牙根痒痒,微笑回句一切如常,只是不知寺卿大人何时去处理卷宗为民分忧。
云十三嗅到话语间明目张胆的杀意,不动声色将这位沈大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方才离去。
顾长云和云奕待在书房,提醒注意往日行事饮食的密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字迹潦草每封都截然不同,将由云卫在今晚送去几位清正廉明的老臣和保持中立的官员府上去。
两人亲密地抵肩低语,云十三回来带话,云奕听后忍不住笑,打趣他这是哪里惹恼了人。
顾长云无辜地一摊手,对此置若罔闻,表示自己连大理寺都没去怎么会惹着他。
边上云十三默默腹诽一句或许原因就是您许久没去大理寺。
他来的正巧,将密信领了下去分给其他人,自己留上一封按地址送去。
桌上的笔墨还未收拾,云奕伏在案前提笔画三花,顾长云从身后环着她,心湖随她的起笔落笔绘出浅浅波澜。
夜间静谧,窗外偶尔传来碎玉子的轻响和风声虫鸣,叫人不自觉想起白日心事。
他紧贴着怀中泛着清凉冷香的肌肤亲了亲,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的野心比我想的还要大。”
“嗯?”云奕一时不确定他说的是赵贯祺还是如苏柴兰,可能兼而有之。
顾长云埋首在她肩窝蹭来蹭去,声音很闷,“我说赵贯祺。”
果然还是介怀汪仕昂的事。
云奕心中叹气,搁下笔转头看他,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长发,眼中流转着心疼。
顾长云很是依恋地贴着她,吐出的话却让人忍不住心悸。
“还嫌不够吗?”他不知在问谁,像是在苦笑,“他会杀了我吗?他会对顾家下手吗?”
“到底要怎么样,他才会相信,我对他毫无威胁?”
云奕眼底汹涌地蔓上来一层厉色,冷静地往后揽着他的后脑,表情是嘲讽吐出的话却温柔,“除非他疯了。”
伏在她肩头的人静了静,忽而低低笑出声来,抬起头在她面上落下一吻,眸色已平复下来,他似乎是带点无奈地笑,“多少人视我为眼中钉,也就你把我当成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