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州,林间洒一地碎金,唐新红一行人在水边休憩,刚换的马儿在树下好奇踢着蹄子左看右看,为这马厩中所没有的山清水秀而兴奋地打着响鼻。
新添置的干粮种类很丰富,唐新红献宝似地捧着一包卤牛肉干递给白彡梨,白彡梨含笑接过,众人一团和气欢快,只有韦羿心不在焉坐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捡来一根小棍胡乱搅着浅浅水面。
形状不一的碎石块铺成浅滩,踩在脚下咯吱轻响,唐新红走到他身边站定,满脸不情愿地塞一个烙饼到他怀里,恶声恶气道,“在这装什么可怜,快吃,我醉仙楼又不是连个闲人都养不起。”
韦羿看着手里这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沾着芝麻葱花的饼子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有生葱吗?”
唐新红目露震惊,“这赶路呢谁买生葱?再说你吃完还说不说话了?!”
韦羿在她颇为压迫的目光下妥协地咬了一大口饼,干巴巴艰难咀嚼。
唐新红盯了他一会,居然在他对面拍拍石头坐了下来。
韦羿警惕起来,用一种“你想干啥”的眼神看她。
“胧州前面就是沧州了,”唐新红别别扭扭哼了一声,小声问他,“阿姐到底和她的心上人成了没有?阿姐心上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这个问题你一路上已经问了六遍了还不死心,韦羿心累啃饼,有气无力道,“明天就能到太白山了,你自己问她去。”
唐新红白他一眼,“太白山那么大,咱们一到阿姐还能就在那接着?问她她也不会说。”
韦羿被噎得翻白眼,一男子经过唐新红身后忍笑扔给他一个水囊。
韦羿抬手接了,拧开木塞狠狠灌了两大口水,松口气,“谢了兄弟。”
被忽视的小唐女侠愤愤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问你话没长嘴不是?”
韦羿这才发现其他人偷偷摸摸往这边靠了靠,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你们一个个那么好奇,你们家小姐知道吗?”
唐新红“嗖”地扭头,众人齐刷刷收回脖子该吃吃该喝喝,佯装无事发生,她又羞又气,韦羿耸耸肩,幸灾乐祸看她气冲冲一个个拎着耳朵敲打过去。
白彡梨看着他们笑了笑,慢条斯理嚼着肉干,偶有一只毛色水滑的水鸟掠过湖面,白翅一伸长颈优雅,衔一尾小鱼飞去对面岸边吃得津津有味,啄几口小鱼抬头看他们一眼,饶有兴趣打量这一群外来人吃的什么。
水面倒映一片洁白的羽翼,忽然伸展开一下子飞走。
白彡梨拿肉干的手顿了一下。
涟漪微动,一圈圈波纹模糊了如水镜中的倒影,隐约能看清一人一马不紧不慢自林中行了出来。
白衣胜雪,玉带挽腰,三千青丝被一枚白玉钗挽起,服帖地披在身后,头戴竹笠,散袖下探出长指松松握着缰绳,就这么悠哉游哉,悄然无声地从对岸行过。
竹笠上的绢纱掩住了面却掩不住这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一看便知不是小人物,这边所有人不约而同放轻了动作,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对岸动静。
然而对面人视他们为空气,竹笠丝毫未动,一人一马悠然前行。
韦羿渐渐皱起眉,咽下一口大饼子,脑中飞快将江湖中人过了一遍,没这号人。
喜穿白衣的男子,还独身一人,不是百晓生便是柳春来,宇文庭柏也算一个,但能将白衣穿成此等潇洒风姿,这三人皆是欠缺了些。
江南多富商,哪家的贵公子出来游山玩水?
韦羿注意他并未佩刀,许是有这个可能。
唐新红看直了眼,直勾勾在那蜂腰猿背长腿上溜了好几圈,意犹未尽咂了咂舌,心道可惜,若不是身有要事,在外面有幸遇见这等姿色,定要追去撩开那碍事的绢纱好好瞧上一番,若是个绝色美人,说什么也要邀人同行。
一扭头对上韦羿颇为复杂的神情,唐新红理直气壮叉着腰,“看我做甚?人家蒙着脸都比你好看,你还不自惭形秽?”
韦羿懒得理她,紧着对岸已是背影的人马再看一眼,鬼使神差想起她方才问自己的话。
唔,云奕的心上人顾小侯爷,差不多身材也这般好,锦衣官袍,或是泠泠银甲,风姿万千,恣意潇洒。
这话只敢在心里说,若是被云奕知道,又是一顿削,还要似笑非笑阴阳怪气揪着人的领子问喜不喜欢满不满意。
喜欢满意个屁,他又不是姑娘问他这个干啥,还笑得阴森森的,韦羿脸色一沉,忽然觉得后牙根痒痒。
唐新红无语地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然后狠狠咬一大口饼子,毫无意外又被噎住,于是飞快远离他表示嫌弃,回到白彡梨身旁坐下。
并且一点都没压低声音,问她这玩意是不是又傻了为什么云奕敢让他帮忙。
白彡梨一本正经拍拍她的手背,想了想说可能是怕他在其他地方添乱。
韦羿含泪微笑。
京都,如苏柴兰神色冷凝撩开窗前竹帘,望向下面一列北衙禁军,眸中杀气若隐若现。
撤开长指,竹帘轻轻碰撞发出些声响,引得人抬头一看。
如苏柴兰不以为意,回身走到竹榻上坐下,漫不经心问,“这次又是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