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半的时候,天空的像一匹色败的旧蓝布,被主人从积了细灰的箱底翻出,轻轻一抖,粘在旧布上的白絮滚得到处都是,变成不太好看的暗淡星光。
夜间有云,空气又湿又重。
泥土的微腥搅弄在寒风里,竟然仿若秋天的气味。
容色俏丽的少女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用她不得已剪短修平的指甲拨开葡萄的外皮,沁人的汁水渗进未长好的细小伤口中,痒痒的。
薛宓实在无聊,觉得这院里没有声音,恰好卞识微提了盏灯从屋内出来,到葡萄藤架下坐着,仿佛没看见她。
“没想到你还能留到现在。”她轻易看出卞识微身上根本毫无修为,不由得在心底嗤笑自己,连这么个凡人也比不过。
卞识微没听见她说的话,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薛宓无法适应这种忽视,她提高了声音:“说你呢,姓卞的。”
卞识微这才抬起头来,啊了一声,警惕道:“你想干嘛?”
“你姐姐虽然修为不高,倒是有几分厉害,灵武双修,怎么你偏偏是个凡人?”她自小跋扈惯了,平日里偶尔收敛着,此刻白柳儿几人都走了,只将她留在这里,她便又成了山中大王。
薛宓丝毫未察觉此问题的冒犯,她脸上的伤口其实不深,敷了药之后冰冰凉凉的,让她暂时忘记了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的愤恨。
“不是姐姐,”卞识微不想和她多说,手上那一页纸都翻得快了些,“你话能不能少一点。”
“我是想,之前说过一些不太好的话。”薛宓绝不是能舍下面子去道歉的人,也很少承认自己的错误,她含糊地说着,“我倒不是刻意诋毁你们卞家,只是白柳儿实在太盛气凌人,我又逢着月事心情烦躁,也是一时被人当刀子使了,才说出那些难听的。”
卞识微头也不抬:“是吗?我根本不记得你说过什么。”
仿佛一拳锤在棉花上,薛宓心里不上不下的,半晌才道:“若是何时方便,我去贵府拜访。”
“汴州,水云书院。”卞识微未在意她这仿佛表了又仿佛没表的歉意,“可以坐船,蓬莱也有传送阵。”
“水云书院?”薛宓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你们要是都喜欢书,我便设法去寻些善本孤本的好书。”
“不必如此,你也未生害人之心,不算个坏姑娘。”卞识微本想以读书来宁一宁心神,到底还是无法平静,干脆把书一搁,坐在了薛宓身边。
少女仰着头看天,脸上的纱布被风吹得凉凉的:“今天的星星,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有些特别暗,又有几颗特别亮的。”
“今夜湿气重,云层也厚,指不定会下雨,当然不便观测。”
“但有十颗特别……”薛宓语气一顿,嗓子一紧,“有三颗星星刚才同时消失了。”
“什么?”卞识微不觉得她在开玩笑,尽管这听起来很像个玩笑。
他定睛一看,明亮的星光实在拙劣得过分,与晦暗的天色完全无法相容,何来暗示,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答案。
“七?”卞识微的眉间压着一抹晦色,若之前的猜想没有问题,此时离开,是稳妥的。
但如果……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呢。
“有东西过来了。”卞识微听不到的动静,在薛宓耳中简直响如山摧,她估算着距离,至多几个弹指,那些惹人恶心的东西就会到结界前来。
“还有多久?”卞识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