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气无用?”赵学尔听了不为的回禀,心下一沉。
不为点头道:“是,听说那是皇后恩准孟夫人见孟公最后一面的时候,孟公交代孟夫人那样写的。”
赵学尔听到那对挽联是孟廷交办的时候,眼中再难掩神伤:“他终究还是怪我。”
不为以为赵学尔说的是孟夫人,拧着眉头纠结道:“孟夫人敢做不敢当,竟然污蔑皇后,教坏小孩子,我也生气得很。本来想教训她一顿为皇后出气,可她那模样实在可怜得很,我于心不忍,就没有动手,谁知她身体这么太差,只说了她两句就吐了血。”她最终也没能教训孟家人一顿为赵学尔出气,心里总觉得自己背叛了赵学尔,对不起赵学尔。
赵学尔垂下眼眸,心中更添自责。
一旁的如鱼见状,赶紧走过来,先是斥责了不为:“好了,小儿之言也就你会当真,竟也学来让皇后伤心。皇后常常教导我们‘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竟然还大闹灵堂,把孟夫人气得吐血,你真是……平时教你读的书都学到哪儿去了?”又对赵学尔道:“其实设身处地地想想,孟夫人没了丈夫,又被罚没了家产,她不但要照顾一大家子的生计,还要背负所有的骂名,日子过得清苦,她或许只是抱怨几句让自己好过些,并没有怨怪皇后的意思。”
她只怪自己今日事忙,才会让不为去祭奠孟廷。
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结果又让赵学尔伤心一回。
赵学尔道:“孟廷救了我的性命,我却让他去死,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他们恨我也是应该的。”
如鱼知道赵学尔这是钻进了牛角尖,劝是劝不住的,便转移话题道:“大皇子好些日子没来北辰宫了,先时忙得乱糟糟的也就没有留心,也不知大皇子最近课业如何,可有进益了?”
说起李继,赵学尔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点头道:“这些日子我确实忽略了他,不为去通传一声,让大皇子到我这里来用午饭,顺便把这些日子的课业也带来,我检查检查。”
不为和李继向来要好,这些日子没见,也甚是想念,当即领命而去。
然而她兴致勃勃而去,却蔫头耷脑而回,“大皇子说今日课业繁忙,就不来与皇后用饭了,还说前些日子的课业已经给皇上检查过了,也不劳皇后费心了。”
赵学尔有些失落,但还是理解道:“既然他课业繁忙,那就不要搅扰他了。”
姜无谄虽然只是助教身份,但因他曾经官至御史大夫,又名声极佳,因此李继的老师们都极为尊重他,从来没有真的拿他当助教对待过,反而腾出了一两节课的时间让姜无谄能够单独教导李继读书。
方才不为过来的时候,刚好是姜无谄在授课。
李继原本还十分乖顺地听姜无谄讲课,一听见不为来了,立即变了脸色,言辞间虽然恭敬妥帖,却难掩倨傲之色。
姜无谄把李继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待不为离开之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大皇子今日的课业与平常无异,方才不为姑娘请大皇子与皇后一同用饭,大皇子为何推迟?”
李继一张脸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姜无谄便知道是有内情了,把卷在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温声道:“怎么了,大皇子与皇后生了龃龉?”
“哪里来的龃龉,不过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罢了。”李继忿忿道。
“怎么会?皇后不是这样的人。”姜无谄道。
“怎么不是?老师现在这样,可都是拜她所赐。”李继眉毛翘得老高。
姜无谄听说是为了他,惊讶道:“我怎么了,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李继道:“若不是皇后在皇上面前说了你的坏话,你也不会做这劳什子助教。”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都怪我不该去向她求情,是我对不起你。”
“大皇子为了我向皇后求情?”姜无谄越听越心惊,赶忙问道:“是谁教大皇子这么做的?”
李继才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还未涉及朝政,若不是有人特意告诉他,他根本不会知道。
可什么人会专程把他的事情告诉一个十岁的孩子?
观李继如今的表现,该是有人故意利用他离间李继和赵学尔之间的关系。
李继心里藏着委屈,正需要有人倾诉,便把姜以忠带着姜无娇向他求助,以及他向赵学尔求情并且被拒绝的事情都说了。末了,又恨恨地道:“她当面说不管你的事情,也不会泄露姜尚书和承徽来找过我,背地里却向皇上告状,让皇上责骂我,还让皇上狠狠地贬你,叫你被人看笑话。以前承徽是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她就是见不得我好,也见不得我身边的人好。”
原来姜无谄被贬当天,李复书特意让人传话给李继,说他年纪还小,让他好好读书,不要管不该管的事情。
其实是李复书自己查出了姜以忠为了姜无谄的事情去找过李继,所以才有此训话。
但李继不知,便以为是赵学尔告了他的状。
姜无谄万万没想到他被贬的事情竟然还有如此经过,他本以为这是一个阴谋,却没想到这阴谋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心中五味杂陈,“这些话也是臣的父亲和大皇子说的?”
十岁的孩子半大不大,许多事情也半懂不懂,若没人跟他说些什么,他不会想到这些。
李继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姜无谄暗暗松了一口气,稍微想了想,温声与李继道:“我没有办好差事,所以皇上才会罚我,与皇后没有关系。皇后金口玉言,既然她说了不会把我父亲和承徽来找过大皇子的事情泄露出去,自然就不会向皇上告状。大皇子,您应该相信皇后。”
李继道:“姜尚书和承徽进宫的事情我与谁都没有说过,若不是她告的状又是谁?”
姜无谄心想,皇宫是李复书的地盘,李复书想知道什么,不是李继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但这样说难免有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嫌疑,便没有说话。
李继见姜无谄不相信他,急了,“小顺子都问清楚了,那天我离开北辰宫以后,皇后就去了安仁殿,第二天皇上就将你贬了国子助教。皇上原本是要你去做宿州刺史的,肯定是皇后跟皇上告状了,皇上才会改变主意。亏得我那么信任皇后,还想着让她帮你,谁知她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小孩子最容不得被人背叛,尤其是他曾经极为信任的人。
李继一时委屈愤懑,眼中竟然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恨意。
姜无谄正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十岁的孩子解释清楚赵学尔不是那样的人,他注意到李继口中的小顺子,跟在李继身边一个年长些的侍从,冷声道:“你是大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劝着大皇子与皇后亲近,却故意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