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王邦说要查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嗤之以鼻,笑他不自量力。
可现在连李复书都发了话,难道竟是要动真格的?
人无完人,若吹毛求疵,洗垢求瘢,天下人安得全无过失者?
一时绝大多数的大臣们俱都惊慌失色,渐渐杜口吞声,莫敢再言。
卫亦君并不知道他与赵学尔的不谋而合引发了李复书的猜忌,只以为李复书是信了朱志行等人的话才会怀疑他,登时怒发冲冠,赌咒发誓般道:“只要皇上下旨查我,我现在就亲自回去将卫府的大门敞开,必定不会有半点阻拦。只要查出我有一分一毫贪污受贿所得,又或者有半分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的地方,便让我前途尽毁,身败名裂,此生再不能踏入这为政殿半步。”
对于任何一个胸怀大志的为官之人来说,这都已经是极为恶毒的誓言了。
就连故意看笑话的李复书,也被卫亦君的这番誓言震惊了。
他看卫亦君的眼神一变再变,卫亦君的为人他倒不担心,只不过这份衷心是对着谁的,还有待考量。
卫亦君鹰目扫向朱志行和傅卫、王邦等人,沉声道:“只是我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罪,竟然叫王尚书要来查我?又或者南唐的哪条国法律例规定了,大臣们只要政见不同,便是有异心,便可以如同罪犯一样被对待?还是说因为朱相位高权重,独揽治吏大权,便可以空口无凭定我的罪?”
卫亦君既没有犯罪,南唐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官员不能有不同的政见,朱志行虽然掌握着治吏的大权,却也不敢在李复书面前耍弄权威,所以最终也没有任何人查卫亦君犯没犯事儿。
赵学尔只睡了大约两个时辰就起身了,随意吃了几口饭,便又去了书房。
那书案上高高垒起的卷宗,时刻提醒着她还未完成的使命和任务的艰巨。
如鱼见赵学尔用完了午饭,才跟进书房禀报:“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又训斥了魏相,卫侍郎也因为替魏相说了几句话受到牵连。”
昨日赵学尔特意与李复书提起此事,如鱼知道她一定会感兴趣,便把事情的始末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窗外的骄阳一日比一日高,赵学尔的心却一日比一日冷。
先前姜无谄被贬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与李复书只不过是政见不同。
可现在她终于知道,无论是以前的姜无谄,还是现在的魏可宗和卫亦君,他们都是受了她的牵连。
因为她求了情,姜无谄被大贬特贬,甚至为了羞辱她,李复书故意贬姜无谄去做助教。
因为她问了一句,魏可宗和卫亦君便被斥责和为难。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朝廷栋梁,哪一个不是国家砥柱,却都因为李复书和她斗气而遭受无妄之灾。
她不敢去和李复书理论,因为她害怕魏可宗和卫亦君也落到像姜无谄那样的下场。
就在两个时辰前,她还想着该如何帮助百姓们度过可以预见的饥荒。
可如今李复书对她竟然厌恶到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的地步,即使她想出办法来,又该用什么办法说服李复书接受呢?
卷宗从指尖滑落,赵学尔无力地埋着头,面色越来越苍白。
如鱼虽然心疼,却不得不说出她思虑已久的事情:“以前皇上和皇后虽然也有争执,但皇后的话皇上多少都能听得进去,可是现在……皇上和皇后感情笃深,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变成这样,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故意针对皇后。”
不为刚去借了更多的卷宗回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大怒道:“是谁在害皇后?”那怒目圆睁的模样,仿佛要把使坏的人吃掉。
如鱼看了赵学尔一眼,谨慎道:“朱相近来活动很频繁。”
不为听明白了:“是朱相在使坏?”
如鱼看着赵学尔,道:“皇上如今对皇后的态度,大概是从姜助教和孟公接连出事的时候开始的,两件事情皇上都迁怒了皇后。我仔细回想过,那两次皇后去安仁殿找皇上的时候,每次都碰见了朱相,这应该不是巧合。”
赵学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神色平平:“朱相是宰相,时常要与皇上商讨政事,出入安仁殿并不奇怪。”
如鱼道:“可自那时起朱相便越来越受皇上的重视,如今他在朝中的声势竟然已经快要越过魏相去了,而后宫之中现在最热闹的地方也数贤妃的昭庆宫。结合前朝和后宫的局势来看,目前皇后和魏相的利益受损,而朱相贤妃父女得利,那么背地里针对皇后的人自然就是朱相和贤妃了。”
赵学尔道:“你不是也说了,如今皇上看重他们父女,各处的走动自然频繁些。何况前朝的大臣们治国安邦,为国尽忠;后宫的妃嫔们伺候皇上,为君分忧,哪里来的什么利?”
“您觉得没利,可不代表别人也觉得没利。”如鱼咕哝了一句,又道:“卫侍郎曾经说过,朱相和傅尚书之前多次私下提审孟公,让孟公指认皇后曾经暗中施压让临州刺史曲智枉法裁判。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地诬陷皇后,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们别有用心?”
赵学尔仍不以为意:“孟廷曾经拿我的名头威胁曲智,朱相是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傅尚书是刑部尚书,既然有证据牵涉到我,他们怀疑我与此案有关也是应该的。”
还是卫亦君传话来,她才知道自己也被牵涉其中。
原本因为被李复书冤枉而产生的委屈渐渐释然,甚至还曾经因为觉得错怪了李复书而羞愧不已。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她多想了,或许即时有没有孟廷的事情,李复书待她与现在也不会有半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