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七情俱已昧尽。
纷至沓来的记忆里全是这样的结局,鳏寡孤独,不得善终,皆是一刀斩首断命,平生所行的善事所积攒的功德都换不来一个安稳的余生。
在血河中不知走了多久,一线河岸终于显现,可脚步却越来越慢。
又一次。
漆黑的瞳孔逐渐聚焦,冷漠逐渐消减,热泪盈眶,郁欢无措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阵心绞痛,似要窒息一般,她带入了那个小孩的所有情绪,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碎,这样的日子没有一丝光亮,一直都在下坠。
“我,错了吗?”
许久,一句质疑撬开她冰封的心,她茫然地看着河岸,寸步难行,她像是堕入了无底的深渊,周围全是别人的呼唤,郁欢是谁,是所有的记忆里都畏惧且仇恨的人。
人间百态,到底是求而不得苦还是痛失所有苦。
“可你们悲剧的一生并非是我造成的,是青玄教让你们的命葬送在我手里,我何错之有。难道我不杀你们,你们便可活吗?你们的生活便能充满美好吗?”
“又不是只有你们的命被别人捏在手里,我何尝不是呢,我那一生,没有一刻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
“造成这样惨象的人又不是我,何故要我偿命,普天万万人,难道每一个人过得不好都是我所导致的吗?当日若我不杀,你们还是会死,我也不会活着出去。”
郁欢喃喃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或是血河里的那些残骸吧,她无愧,无愧于心,都是可怜人罢了。
只是他们没有本事把握自己的命罢了。
自上山崖的那刻起,这些人的性命就已经丢了,她只是行刑官,纵然当年她同情心软,他们也无法下山。
只是非要那些血溅在她的手里。
停顿了很久的双腿又开始朝前迈,她继续走着,这一次,再没有回头了,眼见陆地只相距几米,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了。
“那尹信文呢?”
“燕凡呢?”
“顾修远呢?”
“还有你的五妹,郁安歌,她那么天真,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是怎么毁了她的?你忘了她的死讯了吗?连她入殓的那天你都不曾去看她一眼。”
“燕诚贞呢,青梅竹马何其无辜,陪你戎马一生,却被你蒙在鼓里,利用至尽,最终死在你的狂妄下,到了最后,还要接受所有血淋淋的真相。”
岸边站着许多人影,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每个人影的脸颊上都是血泪两行,一个僧人盘坐在一棵柳树下。
他的嘴一张一合,这些话语便是从他口中所出。
郁欢欲笑,欲讽刺那僧人装神弄鬼,最终这些无关的话还是未能说出来,她亦流下了眼泪,替自己辩解着,“我已知错,我已经在弥补了。”
僧人:“弥补了便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吗?你的那些愧疚,有几分是对他们,都是你自己良心不安罢了。”
郁欢无言以对,她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的话。
“那我还能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那些血海深仇难道我不该报吗?难道要我把这些事情全部公之于众然后跪在他们面前磕头赎罪,把命抵给他们吗?我没想过吗?若这样可以抵过所有过错,我何尝不愿意!”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我不该恨吗?我不该怨吗?”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一直未有感觉的身体在这一刻内力又充盈了回来,不再似个破碎的孤魂,而是个真真实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