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易未严肃回道,渐渐对那些问题失去了耐心,一个人跨过晴雨阁,稍整了整衣服,这才走进无争殿。
殿内弟子行礼退下,易未回身,幽幽合了殿门,走到常冉身边问道:“我与他们说的,师兄可听到了?”
“听到了如何,听不到又如何?”常冉猛一拂袖,正划在易未脸上,显然气还未消。
“师兄别挂心了,那是我编来骗他们的。”易未稍作迟疑又说,“掌门虽去世了,可小郡主还活着。她是掌门的血脉,我怎能不尽心保她?”
见常冉的神色渐渐舒缓,易未终于开口将这几个月来的经历详细说与他。
“决战当日,襄王大胜,斩杀叛贼徐术,回营时毫发无伤,根本就不是因为平定叛乱才战死沙场!”易未断续地讲着当时之景,直到现在仍悲愤难平,“是因为回程时遭人暗算,军队苦战多日,精疲力竭、寡不敌众,这才……”
“怎会有这样的事?既然徐术已死,还有何人会暗算襄王?”
“是海宫!”时隔多日,易未眼中的怒火仍未熄灭,“他们趁乱而攻,豪取强夺,次日昌池便失守了。若不是襄王殿下全力抵抗,拼死等来二殿下的援兵,怕是如今连清音观也难逃战火。”
“胜之不武,卑鄙小人!唉!”常冉接连叹气,脑海中已然浮现出种种战场惨烈。
“掌门与襄王殿下情深义重,得知殿下遇难,掌门冒死冲去前线,那夜回来动了胎气,孩子不足月就出世了。那夜掌门气血虚弱,命我去周边采药,可待我回来……掌门便自缢身亡了。独留下这个孩子,和一纸血书。她自知难以回朝,又不想拖累行军,所以就……”
常冉吃惊地微张了嘴,本已泛着泪光的双目中掠过一抹希冀,“那你为何不将孩子带来?襄王死后,襄王府众人要么遣散,要么入宫为奴,这孩子虽贵为郡主,可一个人孤苦伶仃……倒不如就留在清音观。”
“我没有保护好掌门,又医不好郡主的病,有何颜面再回师门?”易未偏过头,有意回避着常冉一再质问的目光,“我带着孩子,一路向南,想直接追入海宫为掌门和襄王报仇,可不料刚到北水,便遇上位高人。他说这孩子是天谶之命。”
“天谶?此言怎讲?”
“师兄有所不知,海宫有一谶:腊月初九,双星曜日,帝王之命也。谶语里每一条,与这孩子都相符合。也说不准她生来,便是要做帝王的命!”
“你……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常冉素来刚正自律,最听不得这番有悖礼法的言语,立刻发起怒来,“你我皆是清音观弟子,师门家法,不问国事,不言政论,难道你忘了?再说,一个女子,做什么帝王?都疯了么?”
“女子怎么了?”易未紧跟一步,毫不示弱,“掌门也是女子,心胸宽厚,才思过人,半点不亚于男子。”
“我说得是掌门吗?”常冉说不过,便岔出话去,“我说得是那小丫头,什么天谶?什么帝王?哼!歪理邪说。我常冉是医者,只信祖宗医术,最不信的便是天道。”
“师兄……”易未欲言又止,看着常冉怒气冲冲绕到殿后,心中竟还为他这小儿怄气般的脾气觉得好笑。
易未刚追上去,常冉却突然停顿又说,“我不管你说什么,这孩子必须给我带回观里。”
“这个师兄放心,我已将这孩子托于山下一户人家,三日后那家人带上无事牌,便会送她来清音观。到时,你我趁机收她为徒,正好将她留下。如此一来,观中其他弟子便不会起疑。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再告诉旁人。”
“既然你都打算好了,还来告诉我做什么?“常冉虽是答应,话一出口,却还是刚硬的一副臭脾气。
“如今清音观里,我最信得过的就是师兄了。所以这孩子上山前,有几句话我一定要嘱咐师兄。”易未取下腰间锦囊,从中抽出一纸信笺,将其递与常冉。
易未来时,早将王诘所言一字一句书在信笺上。
“这是何物?”常冉眼见又要生气。
“师兄莫急,这‘保命之法’是那高人赐给郡主的,悉数遵守便可保郡主平安。若有违背,郡主就会有性命之忧。我已依照上面所说回了清音观,可至于这后两条,还要烦请师兄配合。”
“我?”常冉没好气地将信笺摔在地上,瞪了易未一眼,又背过身去,“若是没有遇上这高人,你怕是连师门都不会回了,还会认我这个师兄?”
“师兄这是哪里话?如今掌门去世,师父闭关,清音观自然以师兄为尊。我要做任何手脚,都不可能瞒过师兄。思来想去,还是告诉师兄最为稳妥。”易未拾起信笺,恭敬递给常冉,“师兄若是同意照做,这‘保命之法’便留在师兄这儿。”
“哼!我要是不同意呢?你给我留下半点选择余地了吗?”常冉嘴上责备着易未,却还是一把拽过信笺,藏于袖中。
“我知道,师兄素来不信这些邪门左道的法子。别说师兄,放在先前,我也不信。只是遇见这孩子以后,我才明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掌门用一世心血栽培了清音观,如今就留下这一线血脉,若再出半点差错,你我如何对得起她?”
“这些还用你教?”常冉再听不下去,转身拂袖而去,行至较远才从殿后一片竹林中传出清朗一声,“我信了便是!”
易未不言,微勾了嘴角,心下不觉一松。她明白,常冉这般,便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