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堂主自己不是都说了,巧合而已。我是男子,她是女子,男女有别,丁堂主难道会无知至此?”
“你当真是男子吗?”丁咏山颤抖着反问道,“我听说清音观这些年从未收过女弟子。表妹如果真的留在观中,应该也是女扮男装吧。”
十八年了,从没有人这般坚定地怀疑过她的男子身份。更何况,他怀疑得这样突然,毫无证据、毫无逻辑,却又这般肯定。
“你为何犹豫?”丁咏山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双唇已有些发白。
“淬骨迷药发作,我有点难受,所以犹豫。”上官文若刻意避开丁咏山的视线,淡定答道。
“常人对淬骨迷药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除非你先天身体虚弱。”
“没错,我是天生体弱。可这又如何?清音观因为先天体弱留在观中的弟子还有许多,难道人人都是你表妹不成?”上官文若朝他一瞪,不管不顾气言道。
“可是清音观不会人人都对表妹身世这样了解。特别是易姑姑,她既然连我都不肯告诉,为何要将表妹身世这般详细得告诉你一个外人?”
上官文若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僵硬到张不开嘴。到底是自己疏忽了!清音观除了易未,没有人再到过北疆,这些消息自然只能从易未那儿知道。
要是想瞒他总是有办法瞒住的。说起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疏忽。只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瞒他。可就是心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却给了他可乘之机。
这几日心力交瘁,上官文若根本无心打理这些琐事。此时还能怎么避呢?心口一痛,她还是倒下了。
不是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丁咏山怀里。
那个虽然陌生却温暖至极的怀抱。
“表哥,”上官文若松口道,“今日之事,绝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特别是陛下!拜托了。”
“为什么?”丁咏山不解,“陛下与襄王是出生入死的亲兄弟,又师出同门,情谊自不必说。这些年,陛下也曾寻过你。可我们谁都不曾想到,你就在清音观。”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上官文若忽然急了,直起身子,偏头就是一阵剧咳。
丁咏山生疏地伸手放在她背上,硬硬地拍了几下。他从未照顾过人,事到临头,便显得笨拙不堪。
“我幼时病重,路遇高人,赐了我三条保命之法。其一,要我留在清音观。其二,不可透露身份。其三,终此一生只能以男装示人。起初,我并不想遵守。可后来我想通了,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了。相反,我从来不相信命数。只是我慢慢觉得它有道理了。”
上官文若顺了顺气,又吞咽着润了润喉咙,强撑着站起身,继续到,“留在清音观,是为了不让我病死。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我的身份特殊,但凡参与北疆之战的人难免不因为父亲的缘故对我多加照顾。可一旦他们的复仇之心有了顾虑,便失去了先前的威力。因此,越是与父亲亲近之人,越不能知道我的身份。至于女扮男装,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必须要这样做。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这世上男人能做之事毕竟比女人多。我以男子之身,行事会更方便。”
“可你会比一般人过得都辛苦……”丁咏山皱着眉,一时拿不定主意。
“表哥,家仇国恨为大。我一人算得了什么?更何况,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已经适应了如男子一般生活,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可你若一直这样……”
丁咏山话未说完,又被上官文若打断了,“我知道表哥想说什么。你我有婚约,阿若明白。阿若……也并非要背弃父母之命。”她原是不打算提及此事的,可见丁咏山一脸惆怅、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安慰着道。
“真的?”丁咏山心头一暖,蓦地有些感动。
“真的。”上官文若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歉疚,“只是战场之上,生死无常。我这病弱之躯,未必能活到海宫灭亡之时。我要是现在答应表哥,不是害了你吗?到时,我便是天下最无义之人,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一定饶不了我。”
“休要胡说!”丁咏山粗暴地制止了她,“你是襄王之女,亡海盟就算倾尽全力,也不会让你出事。”
“表哥,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上官文若拉住他的衣袖,苦苦求道:“从今往后,你还是你的堂主,我还是我的假少主,我不是襄王之女,你也不是我的哥哥。你我之间,半点多余的情分都不能有。”
“唉,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丁咏山又急又气,忍不住偏头哀叹一声。
“这有何难?”上官文若眉宇间透出一丝灵动,从容笑道:“过去那十八年你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就是了。”
“不过有两件事,你倒是可以改改!”上官文若忽又望向他,机灵地说。
“哪两件?”丁咏山木讷问道。
“第一,燕氏离开爹娘远嫁给你,不是来受你欺负的。若先前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冷落她,那么从今往后,我劝你对她好一点。若不是出于我的缘故,是你真的不喜欢她,我便要你一纸休书。这个人,我来管。”
你来管?丁咏山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可再一想,上官文若此时是男儿身份,要想收留一位女子,也并非不可以。
“哦,行……行吧。”丁咏山支支吾吾答道,还半梦半醒着。
上官文若也不怪他,他刚刚受到惊吓,总要给他些时间好好缓缓才是。
“那第二件呢?”丁咏山恍惚中又问。
“第二件嘛,”上官文若举起手里的空酒瓶,开口朝下倒了倒,委屈道:“下此来看我,这酒能不能多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