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丁咏山如常从房中走出,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书房。昨夜之事,历历在目,却又像大梦一场。
一夜未睡,现在还有些迟钝。他关好门,抻了抻腰,刚打了个半个哈欠忽然瞧见徐徐移来的一张面具。后半个哈欠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
“门口那些人是你请来的?”上官文若一对清澈明眸闪着光,朝他问道。
丁咏山这才想起来提前和元婴、严夫子定好了时间赶去洛泽的,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
上官文若自他目中惊慌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微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似在责怪他的失职,可说起话来仍旧宛若常态,一副无悲无喜的淡然样子,又道:“我已收拾好东西了,先去门口等丁兄。”
“你现在就走?”
“不然呢?”
丁咏山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祖母平日这时候应该起了,要不和祖母一起吃过早饭再上路?”
上官文若低头不语。
“我是说,这些年,祖母一直很惦记……”
“好了。”话未说完,先被上官文若打断了,又坚定道:“先行一步,门口等你。”说完便走。
丁咏山望着那副决然背影,一蹙眉,有些不适。
上官文若嘴上不说,可自转过身来,目中深沉难掩。相见不如不见的道理,她在祝子安身上已经明白得透透的。已经犯过一次的错,如何还能犯第二次。
索性不见。这是她对自己下的命令,远比对其他人更严厉苛刻。
行至门前,上官文若礼貌和丁沐道了别,出门便见一左一右二人迎上来行礼。
左边这位年纪大了,发须皆是灰白夹杂,只是看上去精神矍铄,身子骨还算硬朗。颧骨高耸,褶皱之间已有些泛红,周身散着药香,看来懂些医术。此人便是墨玉堂严夫子。
至于右边这位,一身短衣装扮,乍一看和普通亡海盟弟子无异,面色微白,右脸上还横着一道疤,蜈蚣一般骇人。要是没有那道疤,文静消瘦的脸上便少了几分杀气。上官文若昨晚听丁咏山说起过那道疤,所以只看这人面相,便已认出他是元婴。
那二人身后,又跟了一众人。上官文若自人群中隐约望见了一袭黑袍的舒槿娘,便知道这原是墨玉堂诸位弟子。
人群侧方一匹白马缓步而来。牵马之人是蓝儿。
那匹白马看见上官文若,像见到亲人,奋力挣开蓝儿,踏着轻快的步子蹭到上官文若面前,故意低下头,有意任她抚摸。
一日不见,白马身上又多了几道新伤。上官文若看着有些心疼,望着它的眼睛,柔柔问道:“凌海,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少主恕罪,这马认生认得厉害,”蓝儿急忙解释道,“自打离开客栈,就一直烦躁不安,任谁碰都不行,我一时着急,下手没准,就伤了它。”
上官文若忽然有些愧疚。那日从沁城盗取紫香丸,回客栈的路上,凌海就一直是蓝儿照看,她本以为这马年纪大了,会变得随和些,已经能和蓝儿友好相处了,所以才将它交给蓝儿。谁知还会闹脾气?
“凌海,以后不许这样了。”上官文若一本正经训起它,还有意闪开身子让它看看蓝儿。
凌海似懂非懂地叫了两声,似乎还带着不情愿。
“这马居然真的能通人性!”严夫子捋着胡子,不禁感叹道。
上官文若朝他友好笑笑,又道:“它伴了我十余年了,要是再不能懂我,那才该奇怪!”
严夫子和蓝儿跟着微微笑了。
元婴僵硬地提了提嘴角,看着凌海,哀叹了口气,念道:“牲畜尚且有情,何况人乎?”
上官文若抚着凌海的手忽然停滞了,微微颤动。
丁咏山忽然朝门口走近了,身后还跟着丁府的十几位家仆。家仆之后又是婢女,婢女们搀着夫人与老夫人,紧赶慢赶追着丁咏山。
丁咏山对这种排场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回头看,径直着朝上官文若奔来。
“小山,小山,你要去哪儿?”丁老夫人步履蹒跚,口中不住喊着丁咏山的乳名。
“奶奶,我昨日和您说了,出趟远门。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丁咏山十分不情愿地又解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