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仍点着灯,上官文若立于窗前。四周洋溢着喜悦,像是过上元节那般热闹。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出生时的模样。如果十八年前一切安好,父亲会不会第一时间冲进产房内抱住她和母亲。
她身上一阵寒冷,拉紧了披风远离窗下风口。
院中传来齐寒月的声音。
“去温一壶酒,取几样点心,外加一个手炉。”
她吩咐完便进了屋。上官文若已在桌前坐下了。
齐寒月望着她顿足片刻,许多话哽在心口不得说。当年得知襄王的孩子故去,齐寒月的心如针扎一般。那个弱小的生命与她素未谋面,却意外得她十八年的惦记。
每每在梦里,齐寒月梦到那个孩子。她习了武,握着剑,站在祝子安身后缓缓走来,剑上冰冷得煞人,比冬日的雪还要冷。
而后那二人双双举起剑,扬言要杀了她。
她跪下,求饶,泣不成声。
此时虽未跪,却也泪湿眼眶。
“我听说那个孩子是个女孩……但是你,怎么可能?”齐寒月坐到她对面,强忍着抽噎对她说。
上官文若极轻地挑起一抹笑意,“怎么不可能?”
齐寒月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细细想来倒也意料之中。
“你是女儿身的事,安儿是不是早就知道?”齐寒月又问。
“这不关你的事。”上官文若一口回绝。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齐寒月用一把最锋利的刀插在她心口最柔弱的地方。
可她急于回绝,反而出卖了她。
齐寒月微张了口,将心底的寒气抒尽,伏案垂眸,“作孽啊!”
上官文若不说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破晓之天。
“长公主是觉得,败给一个女人,很耻辱?”上官文若背对她道。
“不。”齐寒月拿出帕子拭泪,“事到如今既然你将话说开了,你有多恨我,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怨你。但是安儿……他那么爱你,你也不是不爱他。你为什么要自己将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笼里不可自拔?”
“仇恨,牢笼……”上官文若轻轻挑眉,神思转至许久之前,她踮起脚尖,将故人春递向祝子安的那日,“长公主说得对。没有仇恨何来牢笼?长公主恐怕没有尝过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滋味吧!”
“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
“你不知道!”上官文若忽然提高了声音,刻意盖过她,“每年上元节,师兄师弟们回了家,我一个人坐在草庐边上,吃着师父们给的杞糕,望着月亮。还有师兄师弟们口中唤着爹娘的时候。他们追在我身后讥笑我无父无母的时候。还有我自己的身体……永远也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了。”
上官文若忽然瞪向她,“我不知道我娘与你有怎样的交情,才能让她不惜挑断亲生女儿的经脉,让她长大后不要加害于你。”
齐寒月难以置信,一双手颤了颤。
上官文若哽咽了,“可惜她这个女儿不孝,偏又生得任性了些。不报此仇,我宁愿一死。”
“可是安儿呢?他对你那样好。他就是你的亲人呐。你嫁给他,从此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你。”
上官文若寒凉一笑,忽而喃喃道:“你不配。我要我亲爹亲娘回来?他们回得来吗?”她摇摇头,“从我知道真相起十年,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都是报仇。今日就要得偿所愿了。你觉得我可能收手吗?”
她拿过桌上的玉佩和木盒,倏地将木盒打开,里面是薄薄一层的骨灰。
“这是父亲最后留给我的全部。就像他还陪在我身边,一步步走到今日一样。”上官文若松了手,将木盒开口调转对向齐寒月。
齐寒月汗毛竖立,偏过头去。
“实不相瞒亡海盟的人就在王府附近。”上官文若低下头轻抚着手指,“长公主不是一直想与海宫共存亡吗?今日海宫要亡了。你岂能独活呢?”她说着看向墙上利剑。
齐寒月拧着眉头,自她话里听出戏谑来,“我承认你很厉害。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奉阳的百姓就能乖乖束手就擒,哪怕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不惧。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上官文若故意不去看她,神色清冷如濒死。
含香端着东西进来了,酒和点心放桌上,手炉看齐寒月眼色递给了上官文若。
上官文若接来放桌上。齐寒月也没再勉强。
含香出去了。齐寒月亲自为上官文若斟了酒。
“这是你最喜欢的梅子酒。先前听安儿说喜欢喝,家里就常备了些。不想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