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先前的府宅被充公,下人们大多都被遣散了,只留下王叔、小五、云娘和含香,他们跟康王府一家住久了,有了感情,赶也赶不走。
祝子安靠着卖画写曲赚了些钱,再加上老朋友的救济,很快便在通州城东寻到一家安适的宅院,虽然不比先前康王府,但安身立命已是足够。一年之内,所有与朋友借来的钱也都还清了。
不知不觉念儿已七岁了,渐渐出落成小大人的模样。她长得极像雀瑶,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骨子里又带着齐怀玉那股顽皮劲儿。
白日里祝子安去市集作画,念儿就屁颠屁颠跟过去。起初祝子安怕她乱跑,不愿意带她,无奈小丫头软磨硬泡,祝子安只好缴械投降。但一边又放不下心,便跟市集上各处商铺的店家打了招呼,无论谁看到念儿都会将她送回来。念儿又喜欢到处跑。久而久之,这丫头在街上的名声,都快盖过祝子安了。
这一日清晨,祝子安照常出门,来到摊前坐好,将所有东西从身后竹箱子里拿出来,却独独不见毛笔。
祝子安朝旁一望,只见念儿弯腰弓背,两只小腿一左一右展得笔直,双手护在胸前,显然藏了东西。
祝子安眉头一皱,无奈地将她抱起来,一边嘴里嘀咕着:“别人家女娃娃偷手帕簪花,你倒好,偷笔偷书,你才认得几个字啊?”他说着一把将念儿手上的毛笔夺去了。
“我这可不是偷,是明抢!谁叫爹爹自己粗心大意没发现。”念儿坐在祝子安腿上,努起小嘴,斜眼想了想,又道,“这叫做……瞒天过海。”
她背过手,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是我师父教我的。”
“你师父?”祝子安一定。他从未在这丫头面前提过那人半个字。
“是呀是呀,我在爹爹屋里发现了这个,觉得很有意思。”念儿说着像模像样地从胸前拽出一张被折得小小的纸。
祝子安展开一看,竟是昔日上官文若送给她的百日礼。
不过他已将此物锁在柜子里,这丫头是如何翻到的?
不等祝子安问,念儿先道:“前日,我跟混混张九学了开锁,就想试一试。昨日拿到这些纸,很好奇,又去找了街口的陈秀才,他教我念了这上面的字。还说这里写着:师父赠念儿百日礼。”念儿指着文末的一行字,一板一眼地念给祝子安听。
“爹爹,念儿的师父是谁?”念儿在祝子安怀里滚了一圈,昂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爹爹也不知道。”祝子安将那张纸重新折好收在自己怀里。
念儿不高兴了,小手在祝子安胸前挠啊挠,“那是我的!”
“错,这是爹爹的。爹爹屋里所有东西都是爹爹的。如果下次念儿想动爹爹的东西一定要先问过爹爹。”
“那念儿常去爹爹屋,念儿也是爹爹的?”
“当然!”祝子安刮她的鼻子。
“那槿娘也是喽?”念儿问。
祝子安愣了片刻,还是笑着朝她点了头。
念儿恍然大悟一般,咯咯笑着拽拽他的领口,“那爹爹把师父也变成爹爹的好不好?念儿真的好想听他讲这些纸上的故事呀!”
祝子安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好。”
念儿头回见他这样严肃,慢慢地也不笑了。
祝子安将她从腿上抱下来,叫她自己去玩,但是不许再找那个不教好的张九和陈秀才。
念儿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没答应。噔噔跑远了,哪也没去,就到街口找陈秀才。
陈秀才正要外出,一只脚已踩在马镫上。见到念儿,又把脚放下了。
“你要去哪里,出城么?”念儿眨着一双大眼睛问。
“是的。”陈秀才答。
“可以带上我嘛?”念儿高举着手跳了跳。
陈秀才正为难,隔壁大娘赶忙将念儿抱到路边,又朝陈秀才道:“这是二爷家闺女,你可不能胡闹。当心二爷发脾气!”
念儿不满地对大娘道:“我爹爹才不会发脾气,他是我见过最最温柔的男人了。”
大娘不知道该咋说了。这丫头是没见过她爹爹一根竹笛打遍天下的时候。二爷没告诉她,显然有他的道理,旁人也不好多嘴。
一旁的陈秀才听大娘好心提醒,确实觉得带着念儿不妥,便蹲下身拍着念儿的头安慰了几句。谁知这次念儿很容易便被说服,乖顺地点头答应,亲眼看着陈秀才上马走远了。
陈秀才慢悠悠骑马到城郊,忽然听到身后奶声奶气的一句轻唤。
一回头,才见是念儿跟来了。
此处已是城门外,她这么小,竟然也不害怕。
“这叫欲擒故纵!”念儿摇摇小脑袋,认真道。转而拽马尾巴,朝他央求道:“就带我出城玩一会好不好?我们午时就回来,爹爹不会发现的。”
祝子安向来不许她出城的,城内她又玩遍了,自然觉得闷。
陈秀才没这个胆子,不敢做主,张九却在这时跑出了城,干瘦的小身板抱起念儿却毫不含糊,他不过十三四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哥哥带你去玩!”张九说着跃上了陈秀才的马,反将陈秀才踢了下去。念儿被陈秀才滚下马的狼狈样子逗乐了,大呼:“张九哥哥好厉害!”
“那是!”张九说着策马走远了。
二人一路奔到北水河畔才停下。
念儿被张九抱到河边,自己脱了鞋袜,将脚丫跑在浅浅清水里。
“好玩吧?”张九机灵一笑。
念儿连点了几下头。祝子安向来不许她靠近大河,特别是北水。第一次玩水肯定兴奋。
“还要不要玩别的?”张九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