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过去,转眼便是天黑时分。
上官文若苏醒时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层被。
一身的汗,衣衫全湿透了。
耳畔传来悠扬哀婉的笛声。
但吹笛的人却不在屋里。
祝子安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吹笛,身旁的小念溪听得摇头晃脑。
直到屋内的上官文若咳了两声,笛声戛然而止。
祝念溪指指屋内,又拉过祝子安的手,“爹爹,师父好像醒了。”
祝子安收好笛子,推门进来,到屋角点了灯。
祝念溪就趁机爬上床,用手摸摸上官文若的额头,果然比白日里好多了。
祝念溪回头朝祝子安咯咯笑着,“爹爹真厉害。不但能打架还能给人看病!”
祝子安并没有因为一句嘉奖而表现得多开心,反倒唤了舒槿娘抱这孩子出去。
祝念溪满心不解,爹爹素来不会嫌弃自己在他房里的,即便有槿娘在也不会。为什么师父一来,她却不受宠了?
祝念溪问舒槿娘,舒槿娘没有答,只说“小孩子家有些事不必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着爹爹给师父脱的衣服把她抱上的床,我还知道师父是个女孩子……我还知道……”
声音渐渐弱了。是舒槿娘带她避讳地走远了。
听她那话里好像祝子安真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样。但上官文若清楚他不会,只是疗伤罢了。
祝子安关紧了门窗,将灯放到桌上,又坐到床边来。
“手!”
他没有粗暴地一把抓过来,而是礼貌地询问她。
上官文若愣了一刹,还是把手伸过去。
祝子安为她诊了脉。
“这次的病已好得差不多,明日你可以走了。”
他的话冰冰凉凉的。
“至于昌池,我不会去。”
“师父……”
“你不必多说什么。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祝子安转头对向床上那人渐渐黯淡的双眸,“你我在这世上所图之事不同,相隔愈近,愈会为对方所伤。倒不如……”
“倒不如这次换我来妥协。”上官文若拉住他为自己把脉的手,强制它留下。
她的目光偏转到枕侧,有意避开他,徐徐道:“那时师父问我,等一切尘埃落定,你我去断崖峰,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安度一生,可好。”
“你不是不想么?”祝子安戏谑地笑笑。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是因为家国大义而不能,而是因为师父。”上官文若不肯松他的手,却又不敢太用力。潜意识里最深沉的渴求和现实理智的隐忍一次次冲击着她的心。
被她握住的那双手抖了一瞬。
祝子安偏头侧身,亦避开她。却独独没有要将手拿开的意思。
上官文若继续道:“十岁那年,在知道长公主是我杀父仇人的时候,我就想,今生今世,我与师父,注定不可能。我本该当时就与你一刀两断的。但是我做不到。”
“不论是那十年,还是之后的十八年,二十二年,我想了无数次试了无数次,我都做不到。”
“我自诩聪明,却在这一件事上糊涂了半辈子。”
“我何尝不想与师父归隐山林呢?但是我怎么能再放任自己亲近你,折磨你呢?你会与杀害母亲的仇人在一起吗?”
祝子安的手迟钝地握紧了她。
“你没有杀害我娘,亦没有杀害康王府任何人。你只是太傻,会把一切痛苦都忍下来。自以为替别人考虑了一切,却从没问过那个人,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要你认罪还是杀你报仇?他忍心吗?”
祝子安回眸看她。
二人的泪都藏在眼眶里。
“所以师父,想要什么呢?”上官文若微微松动的眸,温柔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