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想了想,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外地过年,她的身份,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跟阿娘一块准备守岁。那个时候阿娘就已经病重了,整个人憔悴不堪,怕她担心,就只能强颜欢笑。
她也习惯了做很多事情,除了照顾阿娘之外,家里的活计她都抢着干,北地天寒地冻,即便是个简单的汲水,有时候也得耗好大的工夫砸开冰层。她一到冬天就是满手的冻疮,用上好的药膏抹了都没用,一烤火血痂脱落,那种疼痒仿佛是能钻到人心里去的。
阿娘卧病在床,看着她劳作,总是满脸的歉疚。
“是阿娘不好,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她或许当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安禄生接走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凌安并没有觉得如此的日子有多艰难。
她那时并不知道阿娘已经时日无多,也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她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这种贫贱际遇,也不光光只在她一人身上,村里的这些孩子,哪一个手上没有冻疮?
直到一切有了对比,她才发觉过去日子的种种苦楚。
她已经装了大半年的大家闺秀,言行气质都很拿捏,生怕不自觉流露出乡野丫头的土气。唯一能出卖她的就是一双手,虽然养了一年,冻疮老茧什么的早就消失了,但还是要比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要粗粝一些。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有种恍若隔世的滋味。
但是哪一种更加幸福,在她的心中,这个答案变得模糊不清。
她想守着阿娘一辈子,可又贪恋现如今的安逸温暖,这两者是相违背的,也让她的良心忍不住受到拷问。
安逸清送她到静心阁门口,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凌安忍不住说了实话:“我有点想念家中的亲人了。”
安逸清明显怔了一下,他没能想到这个层面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好半天,才道:“要不我什么时候陪你回去看看?”
凌安苦笑:“不必了。”毕竟这世界上和她最亲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安逸清道:“这样的日子里,你伤怀也很正常。不过国公府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他的话语永远简洁有力,凌安心头一片温暖。别人如何,她不清楚,但是大哥二哥对她都是真心相待,或许真得是血缘上的羁绊,才能让他们彼此亲近。
可是,若他们真知道了自己的出身,还会如此毫无忌惮地将她当作妹妹吗?
她阿娘甚至连一个外室都称不上,而琼华贵为一国公主,绝对不能容她,而凌安也不敢笃定,这种真相会永远尘封下去,没有揭开的那一天。
而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
新的一年,亲朋好友走动,凌安跟着琼华公主,通过交际又继续扩大了她的圈子。
她如今也有两三个玩得来的手帕交了,比如二房的嫡女安芮禾,还有琼华公主姐姐颐伦公主的女儿荣映。荣映能和她玩到一块去,纯属是因为凌安会制香,并且那香气自然不突兀,很像果香,但清新又不甜腻,更何况留香还持久。
市面上以及皇宫来的贡品中都没有这样的香,荣映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凌安就十分大方地送了她几盒香膏。
也不是特意巴结,就是看她喜欢,凌安心里面也挺高兴,毕竟这调香方子是她自个儿琢磨的,有人欣赏,当然是件好事。
荣映郡主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在宫中激情四射地把她的香膏推广了出去。贵女们受够了之前流行的各种花香木香,倒觉得她的这个有些特别。
更何况啊,她们不要凌安送,而是愿意出钱去买,凌安思来想去,杜绝了自己薄利多销的想法。她调的香膏价格高,但也不算贵得令人咋舌,总之大部分京中的权贵绝对消费得起。
在这金陵,太过便宜廉价的东西,反而会受到冷落。尤其这些贵女们之间,攀比之风盛行,不将价格抬高至一个门槛,只怕她们还嫌弃不想用。
不得不说凌安有做生意的头脑,而且她所结识的荣映郡主平日里乐于交游,在贵女们的圈子里混得开,经她介绍的,凌安还都给打了折,算是在偿还荣映的人情。
也就短短四五天的时间,凌安就卖出了不下五十盒的香膏,赚了大约一百两的银子。
可惜就是生意来得太仓促了,她那铺子都还没开张,挂门上的牌匾什么的倒是都订做好了,名叫“露凝香舍”,她还订做了一批装香脂香露的容器,只可惜还没到,只能先拿寻常的容器凑合。
这一下子她就又突然找到事情忙了,一个人转不过来,遂还请了杜玉,又聘了几个调香的师傅,几个人组成了简易的小作坊。
生意靠人脉,凌安从荣映那里学到了这么个道理,所以她除了调香,外出走动交游也变得频繁了起来。
而最近,京中贵女们竟时常提起荣嘉,将剿匪的事宜当成新鲜事儿一样唠嗑。
这也不难理解,荣嘉本来就仗着容貌极好,从十四岁起就冠了“金陵第一美男”的头衔,也一直是这些贵女们的谈资。
老实说,凌安第一次听到这个“第一美男”时,口中刚饮进去的茶水都快喷出来了,不是不承认,就是突然明白了荣嘉在她面前的那种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更可怕的是她以为这种榜单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荣映居然真得掏出一个约三尺长的卷轴,盘点了金陵前三十位美男,并且这榜单还会年年更新。喏,大年初七,也正好是更新榜单的时候。
之前从来没真正在贵女圈子里面混过的凌安瞠目结舌。这些个少女,在外面都是优雅得体的,原来私底下也是这般……可可爱爱。
荣嘉目前还是稳坐了第一的位置,凌安扫了一眼,发现安逸清也跻身前十,可惜他人高冷了点,显得有点过于不近人情了,不然排名会更高点。
至于安度清,不好意思,榜上查无此人。凌安默默在想,这种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要不然以他那幼稚心性,非得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颂文太子也在榜单上,排了第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