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郡主的声音,那名亲卫才终于如蒙大赦般,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太子殿下在小郡主面前,向来是不动怒的,果不其然,他迅速敛了怒容:“锦儿,怎么了?是起夜吗?”
书房离郡主的寝居还是有点远的,应该不是他吵醒女儿的缘故。小锦儿揉了揉眼睛,声音奶呼呼道:“女儿今晚想和爹爹睡。”
她没有娘疼爱,所以对太子格外依赖。
但锦儿还是有私心的,白日里那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知道爹爹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可如此这般,身体熬坏了该怎么办?锦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得让爹爹好好休息才成。
过去,太子殿下通常是不会拒绝她的。
可他现在也是真得烦闷,很难平心静气,只道:“爹爹还有事情要忙,锦儿先去睡。”又嘱咐锦儿的贴身丫鬟道,“素玉,你给郡主热些牛乳,喝了好安眠。”
小锦儿并不任性,她知道此情此景,约摸代表爹爹真得遇上大麻烦了,所以也只能乖巧地回去。
不过临走前,她想起了什么,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爹爹,明日我能召凌安表姑姑进宫吗?好些日子没见,锦儿有些想她了。”
太子这次点了点头:“好。”不过他现在听到那个名字,心里面就只剩下一片冷意。也算是真心相托,许她富贵尊容,这明明是别人难以索求而她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却偏偏不愿意珍惜。
不过是同芷柔有三分像,他的心意没那么不值钱,容不得这么一次次被践踏。
心里面尽是些幽冷阴暗的想法,若是荣嘉再抓不到,夺他所爱也是好的。至于凌安,他也不会给她所谓宠爱,或许求而不得,才是这个女人想要的。
……
翌日是个阴雨天气,国子监也还未开学,听说皇帝和太子已经准备清算那些为广平王府奔走上言的官员们,许多夫子更是受到了牵连,有些更是连夜下了狱。这一举措弄得金陵现在人心惶惶,阴云之下,人人自危。
为了接凌安去东宫,小郡主身边的宫女姑姑一早就去了肃国公府。
凌安实际上是不想去的,东宫的一切,她现在都不想沾染。
只是对方一直恳求,说小郡主很想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凌安忍不住怜爱起这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所以还是随那宫女一起进了宫。
路过肃国公府时,那里仍然是被重病把守着,牌匾也早就被卸落了下来。明明几个月前还风光无两,现在则是门可罗雀,再也不见昔日荣光。
她偶尔会想,这般构陷忠良,太子和德康帝真得不害怕么?
可事实证明,他们原来是下了很大一盘棋,目的除了铲除广平王府之外,还得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广平王屯兵自重,莫不就是看到了他们的逼迫,想要给自己谋求一条生路而已……广平王还是妥协了,并未真得做出对这大楚江山不利的事情。他自己病重,几个儿子又连番被戕害,太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直接杀了广平王这么个曾有奇功的重臣,借刀杀人,把所有罪责推到荣嘉身上,才是最好不过的。
那些唾骂,化作风霜刀剑,也全是朝着荣嘉去的,与他更是毫无关系。
每想到这里,凌安就替荣嘉觉得不公,为太子行径感到齿冷。
她即便要嫁旁人,也绝不是太子这般。在温和笑意中祭出最冷的刀,狠狠插在政敌心脏上。
唯一可取之处,大约也就是将小锦儿养得这般纯真恬淡,乖巧懂事。
凌安进来的时候,她正守在自己小饭桌前,面对这些珍馐,连一筷子都未动。
看到她时,小少女眼睛才亮了亮:“姑姑,用过早膳了吗?”
快到二月,天仍有寒意,凌安解了身上的披风交予身边的宫女:“并未。锦儿是在特地等我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托人精心照管着她,所有菜肴精致而清淡,不过凌安出生于北地,更嗜辛辣,所以也就动了几筷子。
没想到锦儿却默默看在眼里:“姑姑,你不喜欢吃这些吗?”
凌安据实讲了,小锦儿不似别的小孩子那般任性,反倒性格里带着一点儿豁达,她听完,倒是颇真诚道:“我记着了,往后姑姑再来,小厨房里一定能做上合你口味的东西。”
凌安笑得很不自然,有一点很是犹疑。
小锦儿究竟知不知道,她已经和太子殿下定下了婚约,不久就要嫁过来了呢?
只是姑姑和侄女,关系或许还能亲近一些,真要变成了继母和女儿,她将代替前太子妃并且享有其尊荣,小锦儿心里会不会失衡?
但是小郡主知道这些,甚至颇有些欢欣地正好同凌安聊起了这件事情,好像很盼望着她赶紧嫁过来似的。
而问了原因,小少女倒是情绪有些低落起来:“因为爹爹太苦了呀,阿娘走了之后,他就走不出来了。我常听身边宫女说,一个男人身边没女子照管,是很可怜的。”
她是真心想要爹爹能够好起来,而且她也很喜欢凌安。
但是面前这人却很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但是,我并不喜欢太子殿下。”
小锦儿有些懵懂。
在她比较浅显的认知里,不喜欢,那便意味着讨厌了。
“爹爹人很好的。”她皱了眉头。
而凌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即便说了,或许小郡主也听不太明白,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题。
她想了想,自己也确实不该。
小锦儿将太子殿下视若神明,她怎能轻易诋毁?至少,太子殿下这个父亲,当得十分称职。
或许就是因为早上那番话,说得小锦儿不太开心。
她也没逗留太久,不多时就回去了。
可傍晚时候,小郡主身边那叫素玉的丫鬟,学舌一般将她和小锦儿的对话,全部传给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