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上是相当淡漠的神色,挥挥手道:“孤明白了,下去吧。”
可他的明白,便是当晚就亲自去了一趟肃国公府,去敲定可以成婚的吉日。
急归急,但是他的态度,相当不耐。
“仪程让礼部去敲定就行,孤娶个侧妃而已,用不着如此繁琐。”
可他当初往肃国公府大箱大箱地抬聘礼,丰厚程度足以媲美迎娶正妻,如今前后大拐弯,像是要轻描淡写草率带过了?
肃国公脸色一下子就很难看,琼华公主在后头拉了拉丈夫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但这种事情,确实不好敷衍,很容易让人看了国公府笑话。
她只得提醒道:“这般规格,只怕会让宁宁受些委屈……殿下,她原本是不愿做妾的。”
可男人淡淡笑道:“只怕孤退了婚,会更让她无地自容吧。旁的,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宁宁不算个安分的姑娘,还请姑姑与姑父这些天多派人照管好她,叫她收一收心。若是看不住让人跑了,只怕孤也难免会有所迁怒。”
太子的手段,他们相当清楚。也大约明白了,定是宁宁做了些被太子不喜的事,才会被这般对待……最紧要的,只怕嫁过去,也再难得恩宠了。
琼华公主又气又怨,也是连夜过去敲打了凌安一番。
凌安只在意那个时间,二月十三,七日之后,这也太过于匆忙了。
被训一顿之后还没完,琼华似乎真怕她伙同了别人逃离国公府,索性这回将她身边的丫鬟也全都换了。尤其云酥,因是个生面孔,经打听才知那是安逸清给凌安寻的丫鬟,琼华觉得她最有教唆的嫌疑,当即让人将云酥绑了,找了由头要将人发卖出去。
凌安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云酥是大哥送我的丫鬟,她该如何也应大哥来定夺!况且她从没做过什么,实在无辜,恳请母亲能放了她。”
可琼华冷哼一声:“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即便发卖了,逸清能说什么不成?将人带走!”
凌安还欲再拦,可云酥只用唇形无声道:“没事,不用管我。”她有的是脱身的办法。
云酥反倒更担心凌安,看这处境,她怕是逃不出去了。
府兵密密麻麻,犹如看守囚犯一样,凌安再一次被软禁了起来。翌日安逸清回来,这些人也是不由分说,将他阻拦在了外面。
另有许多新的丫鬟婆子进了她的院子,送来了成婚要用的凤冠霞被,上面的花样子还没绣,需要准新娘自己动几针开个头,取个好一点的寓意。
但是凌安心急如焚,实在没有要嫁人的意思。
丫鬟婆子们面上带着笑,做事情毫不含糊,他们很自觉地分了各自工作,有人照料她日常起居,有人当说客,还有人教她婚后如何固宠。
她好像有些麻木了,那些人所反复提及的,也就是太子那晚的威胁。一着不慎,或许下场就和广平王府一样的凄惨,叫人怎么能不慌乱害怕。
凌安不担心别人,包括肃国公这个在她心中无甚分量的爹。但是大哥二哥,他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尤其大哥,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了,很难不留下什么把柄,凭太子的手段和权势,要去刻意针对,掰倒他估计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些,凌安不免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这位太子殿下,就是为了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到他来逼迫时,恐怕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过安逸清也确实有些本事。
如此情况下,他仍然是混了进来,说要带她走。
去哪都好,这不是她所向往的自由么?
离成婚还有两日,此时的少女,却像是已经甘心走进了枷锁里。她又瘦了不少,衣物穿上,腰际和胳膊那里都空了一大截,面容也憔悴苍白,目光仿佛没有焦距。
她说:“没关系,我嫁,嫁谁不是嫁呢?我不能让太子对付国公府。”
一时间安逸清忽然怒不可遏。
“堂堂一个国公府,难道还要靠女人的裙带庇护才能存活么?如果你现在就放弃了,那我之前做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安逸清向来稳重端正,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宁宁,你永远不要为了这个理由而妥协,这于我来说,就是一种屈辱。”
凌安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不过还是一头钻到安逸清怀里。
“我总觉得,我以前是有些不懂事了。”凌安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尽力压抑,“原本也没想来到金陵,只是没别的地方去了……我以为我长大了,攒够了一笔钱就能走,事到如今,也没这个想法了。但是能遇到大哥,二哥……荣嘉,遇到你们,我真得很开心,得真心相待,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嫁人,又不是生离死别,况且这也是我的责任不是么?”
可一时的责任,不应该用一辈子做代价。
安逸清搂紧了她瘦削的肩膀,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走时,凌安还托他一件事。
“大哥,若你能见到嘉表哥,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吧。”少女立在门口,匆匆地拿出来。
她既是要嫁给太子,所以上面就全是些绝心冷情的话。看完能叫人心里不悦的那种,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当断则断,这个时候还让他心存希望,并不是一件好事。
安逸清盯着她看了半晌,苦笑一声:“我明白了。”
少女看着平静,无比平静,似乎像是死了心的人,眸中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在他脚步跨过门后,她的哭声,终于隐约响起,仿佛割舍了自己特别珍贵的东西,到此刻肝肠寸断。
二月十三当日,十分晴好温暖,春日里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太子迎亲的规模并不大,以至于来往百姓过来看着,都暗暗嫌弃不够热闹。肃国公府的人此刻则是强颜欢笑着,送出了新娘去,迎回来许多笑柄和谈资。
琼华公主这种好面子的,直气得头疼,连笑容都维持不下去,到时间了便借口退席,一边拿着冰丝敷着额头,一边怒骂太子实在不知事……肃国公府什么事情都为他做了,如此一来,竟是连脸面都不给,往后在朝中,谁人还能瞧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