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落水的后果,多少是有些严重的。
凌安一连病了许多日,起先是高烧,用了好多法子才降下去,终日躺在床上,病容恹恹,没办法,只能错过三日后的回门。
太子在政事上面实际一点也不忙,知道他时隔多年才娶的侧妃,难免得温存个几天……可当他走进栖云殿,扑面而来的药味让他陡然想起当年被病痛缠身的芷柔,他陡然十分不安和踯躅。
他不敢进去面对那一幕,所以又退了出去,在殿外遥遥站了一会儿。
太子半天才开口问道:“良娣如今怎么样了?”
手下的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好半晌,那个在凌安宫里伺候的嬷嬷才道:“良娣娘娘是落水受寒,眼下正发高烧……加之,她有月事在身上,也因宫寒而小腹坠痛,经常吃药睡去,没一会儿,就又被疼醒了。”
嬷嬷的女儿同凌安差不多大,看她受苦,也难免动了些恻隐之心,竟然开口替凌安求情:“太子殿下,您也去看看良娣吧,想必若是您在,她会更加安心一些。”
不,只怕恰恰相反,他不在时反而更好。太子自嘲地笑笑:“孤公务繁忙,就不去了,这期间你们务必照顾好她……另外,也别把郡主放进去,被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这话多多少少是有些冷漠了,嬷嬷低了头,心想着难怪说天家人心性凉薄,才新婚就晾着自己重病的侧妃,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
凌安稍微好些,能够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天之后了。
她又瘦了许多,比起先前那健康匀称的体态,现在的她仿佛清风都能刮倒。
月事自落水之后,颜色也都变得漆黑,说明是真伤着了……不过太医却像是为了安她的心似的,总说:“良娣放心,您只需多调养调养就可以了,不会影响子嗣。”
笑话,她才不担心这个。
昏睡这些天,凌安总时刻盘算着什么时候也好好回敬一下怀静,苦头也不是白吃的,尤其在听闻太子根本没对怀静有任何惩治措施的时候,她便知道,往后怀静带给她的苦头肯定不止这么些。
然而,在外人眼中,她已然是个刚嫁过来就不太受太子待见的可怜侧妃。
在这里,尊严和地位都是夫家给的,若无这些,那真是什么东西都能欺压在她头上。
那个人不就是想逼她如此么?
凌安思来想去,这东宫明明有更加合适的人选啊。她想要拔高一点自己的地位,也没必要就一定得靠太子殿下。
约摸目标与仇恨让她稍稍恢复了一点动力,她也开始学着主动去适应东宫的环境,去接触这里的人和事。
原本最想找的是小锦儿,那孩子对她的善意是不会骗人的,只可惜太子怕她过了病气给小锦儿,特地派人盯着自己女儿,让她莫接近这里。
没想到小锦儿虽然看着胆小懂事,但居然也会真得为了她,一直磨着身边的宫人,就为了来跟她见上一见。
小锦儿丝毫不芥蒂她当了侧妃的事情,小孩子心性天真纯善,喜欢一个人的内在,就不会因为其他外物而改变。
这孩子的亲近,让凌安心中生出暖意来。可小锦儿不听人劝告,擅自去找凌安的事,自然也没能瞒过太子。
然而对待这个女儿,妥协的那个人,始终是太子殿下。只要确认了小锦儿状态还好,没有被过上病气,他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现在更紧要与更头疼的,仍然是荣嘉的事情。太子派人搜寻了很久了,可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时候他才醍醐灌顶,也许他根本就没跑远,就藏在金陵周边某个地方,而现如今唯一能采取的,也就是地毯式的搜寻,相当耗费时间。
更容易打草惊蛇。
“这地方不能久待,我们得快些去河梁,先去见世子再说。”涯月这般提议,因为他一直负责关注着朝廷动向,近日也发现已经有官兵来止水镇问情况了,只怕找到这里,也不过就在这几日。
荣嘉已经勉强可以骑马了。
当时情况虽然混乱,但是涯月也趁机吹响骨哨支走了荣嘉的坐骑暗宵,又看到主人,那高大的马儿十分亲昵地拿脖子蹭了蹭他。
不过昔日的那种气势,少年恐怕是没有了,他一席黑衣,垂下的指尖也都还裹着绷带,忍受着身上的许多伤痛,动作从容地上马。
在山坡上,他遥遥眺望金陵,目光里情绪复杂。诸多爱恨,都在那个地方一一上演,那里有他许多亲人的尸骨,还有一群搅弄风云戕害王府的仇敌……还有一个说好要等着他的姑娘,而他一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安逸清像是也听到了什么消息,特地再派人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那人正是先前被“发卖”出去的云酥。她喜欢涯月,想到他要走了,心情不免沉闷……凌安又被嫁给了太子,听闻也过得不舒心,她一心去嗑的荣嘉凌安好像结局都不怎么样,偏偏主子还三令五申不让她告诉荣嘉,所以她也只能径自忍耐。
荣嘉还对她说:“请给宁宁带句话……再等我两年,两年的时间,我一定能风风光光地迎娶到她。”
云酥的表情很愁苦,但是看着那伤痕累累却满怀希冀的少年,她没办法拒绝,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人数颇多,只能分批次走。
涯月带着部分武功高强的,走在最后,若是遇到追兵,他们也可以用来断后。
云酥相当舍不得他,趁他走之前,还特地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涯月正在拿布片擦着刀刃,闻言眼睛都不抬,依旧是酷酷的表情:“与姑娘萍水相逢而已,并无话要留。”
但是云酥哪是省油的灯,从她敢大胆示爱时,就知她肯定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