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嘉虽然醒来的时候少,但是头脑始终是清醒的。
除了问起家中一些情况,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怎么闯出一条活路并且狠狠再把仇报回去之外,问得最多的,便是凌安。
“她今日来了吗?”
反复问,反复问,一开始叶兰心还总耐着心思回答。
反正是你的媳妇儿跑不掉,天天这么猴急干嘛?但是自从安逸清三天前来了一趟,告知他们凌安决定要嫁给太子的时候,叶兰心突然就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按照少女心性,并非朝三暮四之人,只怕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偏偏荣嘉同颂文太子,现在的二人势同水火,早晚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往后凌安横在两个人中间,这立场,还真不好说。
好在肃国公世子安逸清是个很正派的人,他肯出手相救,亦是大恩。且太子逼婚凌安,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其愤怒,至少一提到这件事,他便面色不悦,目光寒凛。
安逸清没有同他们隐瞒太子逼婚的事实,实际上,他更希望这些人能给他一个对策,那时候离凌安出嫁还有两日,真要做些什么的话,应当还来得及。
“以小六那脾气,要是晓得是太子是逼婚的,豁出命去把人抢回来……”叶兰心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况且,还事关肃国公府,这一点望世子自己做好权衡。”
安逸清苦笑道:“照你这么说,又当如何?”
叶兰心道:“其实凌姑娘嫁给太子,也不全是坏事啊,总不能跟着荣嘉走吧……他自己的前路估计都没完全想好,又危险重重的,哪里照管得了凌姑娘。嫁了太子,至少可保这几年安全无虞,往后真若时局变动江山易主,想来荣嘉更加不会苛待她了……所以我私心觉得,这事先瞒着荣嘉就好,凌姑娘那封信,也别给他了,到时候若是伤了和气,就更难解释得清了。”
安逸清垂眸思忖了好一会儿,也觉得叶兰心所说多少有些道理。
信他放在袖口,用手都摩挲得皱了,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可是尽力瞒着,又能瞒到何时呢?到时候说凌安是有苦衷,可他还能尽然信吗?
……
荣嘉觉得身体完全舒缓过来,可以如普通人一般行走,进食,是在半个月之后。
谁见了不得夸叶兰心一句妙手回春,就连荣嘉自己也以为是他的功劳。叶兰心是受不起这赞誉的,偏偏碧山道人做了好事也不打算留名,就这么憋着不说。
不过脸上那刺青到底还是显眼了一点,用特殊药液的话能够洗脱,可是要坚持个一两年,且过程痛苦,会长期在脸上留有仿佛烧伤一样的疤痕。
荣嘉也坚持要洗掉,筋脉俱毁,指骨被踩断,对他的打击都远远没有这个耻辱的罪印大。
第一遍药水涂上去,周边的皮肤都跟着溃烂了,印记的文字边缘被模糊,但颜色仍然在,只要坚持一月一洗,大概再过两年,基本上也就差不多能长出新肉来。
或许比起身上其他地方的痛苦,这点疼痛已经微不足道。他已经无所谓自己这么个美丽的皮囊,而是蒙上布巾,尽可能少吓到一点人而已。
他仍旧会问少女情况,叶兰心同安逸清商量之后,只是道:“她一个闺阁小姐,哪能时时出门在外……更何况她多来一趟,也就多一分危险,世子不放心,给她拘在家呢。”
没有人去拆穿叶兰心,对于此事,所有人态度出奇一致。
若是以前,荣嘉或许会很自信地应道:“没关系啊,她尽管来找我,有我在,她不会有任何事情。”
而今却没有那底气,他能捡回来一条命都是靠着莫大的运气,都快自身难保了,就更不想让她犯险。
更何况这种时候,哪能在这儿女情长一事上继续牵扯不断。
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在那日安慰他说“来日方长”,像是一句温柔安定的承诺,让他的心也彻底稳固了下来。
再过两年,他去求娶,应当也不算太迟吧?
……
凌安最开始在东宫的那些天,过得战战兢兢。
太子殿下在外人面前都是很好的,只是与她独处时,才会露出相对阴鸷的一面。
洞房翌日,她没有落红的事情就传到了皇后娘娘耳朵里,再加上许许多多闲言碎语,致使皇后对这夫妻二人也彻底拿不了主意。
那夜屋里,据说静悄悄的,所以应当没有圆房。
这种事情,皇后在椒房殿设私宴款待他们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并且多多少少,是有些将责任往凌安身上推的意思。
宫里的女人们之间习惯了争斗,而她的皇儿身为太子,大楚的储君,既然一心求娶这个女人,肯定是带着点诚意的。且男人在那种事情上本就会主动些,洞房花烛夜,又是这样娇妻在榻,没道理会变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
凌安只得喏喏地听着训斥,她心里也明白,问题的确是出在她身上,这一点无可辩驳。
没想到太子在这种时候,竟然肯为她说话:“是儿臣太累了,又饮了不少酒,所以提前歇下,不关宁宁的事。”
知子莫若母,皇后皱了皱眉头,不喜儿子用这种理由就想搪塞自己,可是她也没有别的由头再去说凌安几句不是。
凌安中途去更衣时候,皇后又在想方设想去套颂文的话,可他相对来说反而干脆利落许多:“母后,孤娶她,不过是看她背后的国公府可以为我所用罢了。同理,若想拉拢其他的势力,现在东宫还空有一位侧妃位置和几个侍妾位置,您替我留意着便好。”
太子冷静分析:“最好都是足以与肃国公府想抗衡的世家贵女,不必选得太急,但求一定能忠诚为孤效力。”
皇后听完这话,激动地泪水涟涟:“皇儿,你终于还是想通了,也终于走出来了。”
王芷柔病死的时候,他也曾一度陷入到了绝望当中。而今,太子回想起过去,那段记忆竟然隐隐有些模糊了……现在想想甚至有点可笑,人死都死了,作出这种伤心欲绝的样子给谁看?总不能真得拔剑自刎以告芳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