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朝廷总是同他们说,叛军无恶不作,每到一城便会屠尽当地的居民……如今眼见为实,叛军的首领,那个尚且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的梁王,原来是这样一个周正坚毅的人。
甚至有耄耋老人,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在看到荣嘉的那一刻,忍不住失神喃喃道:“是广平王……是广平王来了啊!”
荣嘉才想起来,有一年黄河决堤,这个地方也是受灾严重。他听母亲提起过,那个时候父王也才二十多岁,来此地昼夜不休地救灾,还差点被洪水卷走,所以深受当地民众爱戴。
那老妇人,拽着他的手,将他错认成了他父亲,似乎是喜极而泣,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广平王”……
荣嘉眼睛悄悄红了。
所以父亲,小六现在,有没有稍微成长了一点呢?
……
大军一路南下。
老太监一开始也没想到叛军竟然会这么快行动,战事刚爆发的时候,他想着再等上两天看看情况,没想到泰州城和璧阳城的布防和纸一样一撕就破。
他再想走时,就得掂量着会不会遇上叛军了。
况且凌安病得重,高烧连日不退,烧得梦里都在说胡话,喊着“表哥”……太子也是她表哥,老太监寻思着,还好她还有点良心。
风寒还真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纵有名医在场,有药物作辅助,可最主要的,还是看个人的恢复能力。
凌安平日里注重养生,身体一直都挺安泰的,却不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最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太子竟然过来了。
还有安逸清和安度清两兄弟,他们也是百般请求才得以离京……太子此前是不愿他们一起来的,但是豫府这场地震厉害,估计有很多事宜要去处理,多个帮手总归不错的;再者老太监飞鸽传书过去,说凌安病得严重,越到此时,恐怕那姑娘越不想见到他,她同安家两兄弟关系也比较好,见到他们应该会高兴一些。
太子有时候也觉得奇怪。
他何必要这么在乎凌安的想法呢?反正一直百般讨好也无用,她的不屑,多多少少让他有些感到屈辱。
可是就是没办法,他仍然想求和。
如果能顺利挺过这次,他会像待芷柔一样待她……人心不是石头,总会有捂热的一天吧?
疾行十日才抵达豫府,这些天太子都没睡好,可以说日夜兼程,安逸清也是如此。
安世子对他似乎有些看法,一路上不愿意同他谈论有关于凌安的话题,好几次都是随便搪塞过去。
太子心里存着愧意,但是更多的,是怕肃国公府会倒戈。
肃国公已经被俘了,生死不知。他劝过安逸清早点继承爵位,但那个青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发了脾气,语气强烈:“难道我父亲是死了么?尚且未定的事情,我却上赶子袭爵,未免也太狼心狗肺了。”
太子知道他这是在指桑骂槐,但是也只能忍下。
安逸清不愿意代替他父亲位置为他效力,即便是琼华公主的话,也不见得会听。
反而,安逸清还挺看重义妹凌安。太子莫名觉得,只要自己能和凌安重归于好,那么安逸清于公于私,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他看得出来,安逸清远比肃国公有将帅之才,只是这个人太重情义,性格刚直,很有自己的想法,与之为敌,确实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
凌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那人手掌宽大,手指修长细瘦,骨节分明,应当是个年轻男人的手掌,可是,正是深夜……会是谁呢?
凌安睁开眼睛,就听他道:“你醒了?”
飘摇温暖的烛火下,是安逸清那张带着焦急担忧神色的面庞。
“大哥……”犹如看到了主心骨一样,少女泪水从眼角滑落,立刻坐了起来,紧紧抱着他。
安逸清却在这一刻,陡然想起她真实的身份来。
他抬起的手颤了颤,最终还是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我来了,没事了。”
“嗯。”人在生病的时候,大抵心理都要比平时脆弱。凌安同样看到了站在安逸清身后,不知如何进退的太子殿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安逸清。
“殿下怎么也来了?”
此时的声音要冷静自持多了,太子却显得有点局促:“我……我……”
太慌张了,连自称“孤”都忘了。
凌安歪着头,觉得这场面多少有些荒诞,她该不是还没醒,现在在做梦的吧?
太子总算憋出一句话:“孤来豫府是有很多公事处理,顺带的来看看你。”
凌安:“哦。”这才正常嘛,不过我不想看到你。
太子走近的时候,安逸清却突然问道:“宁宁,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其实那排斥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太子动作一滞,又听凌安道:“嗯,头晕,想再睡会儿。”
兄妹俩个之间总是有些默契在的。
太子无疑像是个外人,现在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但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委屈自个儿的人,只道:“孤会在这里陪你。”
凌安刚躺下去,皱了眉头:“殿下,还是算了,妾身怕过了病气给您。”
“孤自有真龙护体,不怕这些。”太子锲而不舍。
安逸清也想要留这儿,他看得出来凌安很不想理会太子,更怕太子对尚在病中的凌安做些什么……男人么,有些时候禽兽不如。
凌安也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她不习惯与太子殿下独处,之前在东宫时,太子很少留宿,即便在也会睡在侧屋。
“哥哥,你陪陪我。”这会儿是拿安逸清当挡箭牌呢,安逸清也很乐于这么做,只轻声道:“好,你安心睡下,我今夜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们兄妹齐心,太子处境于是再一次尴尬起来。怎么办?他要撵人吗?
跟在太子身后的老太监此刻义愤填膺,于是示意太子跟他出来,他有重要的事情上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