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我夫人在印芍游玩竟被歹人掳走!我赶忙向印芍官府报案求助。这才知晓印芍府早已掌握贼人证据、布局多时。不怕薄大人笑话,先前陆歇并不知晓薄大人会亲自督办此案,心中没底啊,虽身在军营但寝食难安!听闻今夜行动,生怕下面人做事不周、无法护我王妃安全,于是连夜赶来相助。今日我夫人平安无虞全仗薄大人亲力亲为,如此大恩,陆歇此生感激不尽!”
“……瑞熙王言重了。只是……”
陆歇情真意切,说完便向薄申云躬身行礼。
此话真假参半:若薄申云调查,便可得秦苍往四方宫确属被迫。只是,陆歇将自己王妃被掳的日期前置几日,又将印芍府衙出兵擒贼“归功”自己报案寻亲,这必然是假。
薄申云想质问,但架不住对方满口感激、情绪饱满,一时插不上话。
陆歇见状,话锋一转:“其实若是提前知晓薄大人对我府私事如此重视,竟能暂释巡查之职、卸重任不顾,亲身前往春目湖为民除害,陆歇也不至于如此忧心!不瞒薄大人,我此次前来,是私自离京。陆歇不怕领罚,只是祀戎在即,在下身为巡狩主将,若不慎身陷不实传闻,引起军中不安,恐于我王廷无利。我对苍苍感情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但听闻薄大人与令正举案齐眉,想必薄大人必然能明白陆歇是如何心急如焚!现在我苍苍无碍,我安置好她,即刻回京,绝不会耽误练兵。陆歇还望薄大人能对此事不要外扬。相应的,陆歇也绝不会对外人提及自己曾在春目湖见过薄大人。”
男人吐完这一串,总算闭嘴,恭恭敬敬等着大恩人“审讯”。可这时,薄申云却噤了声。
虽然满口承认违令、反复叮咛莫要张扬此行的人是陆歇;但真正心怀顾虑,不愿将四方宫形迹遍告旁人的人是薄申云。
陆歇赌得不错,薄申云不仅不会揭穿他说谎,反会笑纳他体贴杜撰的一切为“解救瑞熙王妃”。之所以吞下哑巴亏,是因为薄申云作为巡查,所行之事有违王命。
西齐王派薄申云往印芍,名上是司监督之职,可是王陵与不高山早已由极乐阁与王陵军通力把守,其调查指令由刘祯直接下达,并不存在中间人,更无需监管。薄申云此行,真正目的是为甄别印芍府衙是否存在离心之人。而介入四方宫,只是他妄自决定。
印芍府衙接连出事,现任城守家族与九公主陈烨往来暧昧。刘祯为陈烨赐婚,算是公然割席,既然决心已定,对曳裾势力也想尽快鉴断。刘祯希望薄申云能够替他考察,司徒衍是否有不忠的端倪。若其只是家族傀儡,那便尽快找个由头调离京畿之地,早日让自己人完全占据卫城高位。
让薄申云去查结党营私之事毋庸置疑是大材小用。况且两人有故交之情,薄申云不愿钻研人情是非,刘祯再清楚不过。
只是,时过境迁,他与他不再是王子与伴读。是君与臣。
纵使在外人眼中,二人如胶似漆:薄申云此行被解读为王上让其暂避舆论风头的体贴入微之举。可不知道的是,西齐王是想借此调任告诫薄申云:自己的命令他不论好恶,应该、也只能全然服从。
薄申云明白刘祯的心态转变,他更明白应该借这个机会力表忠心。但是对他来说,调查四方宫同样重要。
前一年在榆礁时,薄申云便在一起贪腐案件中隐约窥见了四方宫的影子,不断追查下,影子越发清晰。可或许正因触及关键,月耳受伤、手下失踪、自己在朝中被构陷之事接连发生。
四方宫所涉势力如此神通、所行之事如此猖獗,对朝廷高官尚且敢针锋相对,那对平头百姓该是如何践踏?若人人精明避让、各个权衡厉害,百姓又如何再信任王廷?
薄申云知道陆歇专司情报。在他眼中,自己与西齐王的微妙关系恐怕全然透明。所以当他听见陆歇那句“绝不会对外人提及”时,已然明白他举出了“相互包庇”的提案。
想要细水长流,怎能毫无顾忌?薄申云顶着高压,冒险前来,其“违禁”程度与陆歇此行难分高下。可是“行事与否”和“如何行事”同样重要:闭息掩气至少是一种敬重,若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擅离职守,还和本应被调查之人勾搭不清,那就是公然在与西齐王叫板了。